他们渐行渐远，白沐澜忍不住回首望去，只见无常频频扭头，那模样仿佛是想把他的身影再多看一眼，深深烙印在心底。
相隔甚远，白沐澜已瞧不清无常的面容，可恍惚间，他却觉得彼此的视线在空中交汇。刹那间，他嘴角泛起一抹苦笑，眼眶却不受控制地发热，滚烫的泪珠夺眶而出。
原来，这就是分别的滋味，酸涩而又揪心。
白沐澜极少落泪，上一次这般痛哭，还是师尊在他眼前消散之时。那是他记忆中唯一一次放纵悲伤，他曾以为，那会是最后一次。然而，生于世间，与人交往便会生出羁绊，有了羁绊，伤心、心痛、落泪，便成了无法避免的情愫。
……
回到唐芒山，原本因小妖到来而稍显热闹的山峦，再度恢复寂静，仿若那小妖离去时，连带着将山上的生气一并抽走。
白沐澜愈发沉默寡言，本就不喜言辞的他，此刻更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一语不发。
那日，他独自买醉，喝得酩酊大醉。往昔，哪怕与无名共饮，他也自律克制，微醺三分便停杯罢盏，可那天回到山中，他却似发了疯般，一杯接一杯，边喝边吐，前半生所饮之酒加起来，恐怕都不及那日的量。
“我真是疯了……”他喃喃自语，脑海中不断浮现无常的模样，“无常才多大点儿，三观都还没成型……我怎会如此糊涂！”他满心懊悔，自责不已，“无常怕连‘恋爱’二字何意都不知，一个懵懂孩童，我竟对他生出那般不该有的心思，我当真禽兽不如！”
他不知自己这般浑浑噩噩了多久，好似数日，又仿若无尽的煎熬。
待他再度恢复些许意识时，只觉房门被人猛地推开，急促的脚步声哒哒哒传入耳中。他迷迷糊糊，眉头紧皱，下意识骂了句：“滚！”
来人脚步一顿，随即又匆匆朝他奔来。
无常吓得尾巴瞬间炸毛，满心委屈与不解，这臭狐狸发什么疯？可他既已偷溜下山来找白沐澜，哪能轻易离去，还指望着这狐狸护他周全，最好能在凛月面前多美言几句，让他少挨些责骂。虽说，瞧这狐狸眼下这副模样，怕是嘴里吐不出什么好话。
入眼之处，满地酒坛，白沐澜衣衫不整地躺在床上，周围亦是酒坛散落，一片狼藉。无常奔过去时，不小心被绊了一下，险些摔个狗啃泥。
他捂着鼻子，酒气刺鼻，难受不已。犹豫再三，还是鼓起勇气跑到床边，刚要坐下，却见白沐澜揉着脑袋，艰难坐起，顺手操起手边酒坛，作势就要朝他砸来。
无常惊得耳朵后压，成了标准的飞机耳，双手抱头，惊恐喊道：“狐狸，你干嘛！”
“野猫？”白沐澜混沌的双眼勉强看清是无常，手上动作一顿，缓缓放下酒坛，改揉太阳穴，狭长的狐眼满是晕眩与疲惫，“真是喝多了……”他只觉头疼欲裂、嗓子干涩、浑身酸痛，大脑仿若停止运转，一片空白。
他这般不吃不喝，已整整躺了五天。虽说妖族修道，体质异于常人，可五日不食不饮，亦是极大损耗。此刻，眼前的一切都在重影晃动，他只觉天旋地转，下一秒，整个人便向前栽倒，晕了过去。
无常目瞪口呆，眼睁睁看着前一秒还张牙舞爪的狐狸毫无征兆地朝自己扑来，心下一惊，怀疑这狐狸是不是故意碰瓷，可转念一想，他身无长物，还指望着白沐澜养他，碰瓷又有何用？
“喂，狐狸。”无常伸手拍了拍白沐澜的脸，见他双眼紧闭，毫无反应，小脸皱成一团，满心担忧，“不会是挂了吧？”
他心大，伸手探了探白沐澜的鼻息，确认还有呼吸，才松了口气，将白沐澜轻轻放回床上。
白沐澜卧床多日，屋内连口热水都没有。无常生怕他有个三长两短，自己没了依靠，赶忙寻了个杯子，奔至湖边，舀了水，用法术加热，还贴心地尝了尝，确保水温适宜。至于细菌与否，他此刻全然顾不上，能保命就行。
他掰开白沐澜的嘴，不管不顾地将水灌了进去，部分水洒出，顺着嘴角淌下。他替白沐澜擦了擦嘴，见无大碍，便又匆忙跑出去摘果子。做饭太费时间，摘现成的果子最为便捷。他身形矫健，三两下蹿上树，摘了许多指尖大小、酸甜可口、无核的红果子。这果子他往日无聊时常吃，熟悉得很。
不一会儿，他便摘了半筐，回到屋内，也不管干净与否，摘掉果柄，就往白沐澜嘴里塞。果子小巧，顺着食道便能咽下。他塞了半天，自觉差不多了，便将筐子搁在一旁，想着等白沐澜醒来自己取用。
做完这些，他拍拍手，又跑出去捉鱼。虽说之前把白沐澜的厨房炸了，可烤鱼他还是有几分把握的。至于烤得熟不熟、糊不糊，他全然不在意，在他看来，妖族肠胃强大，吃不死人，他对此有着莫名的自信。
白沐澜毕竟体质特殊，稍作歇息，虽依旧头晕眼花，却缓缓醒了过来。他眼神迷茫，仿若不知身在何处，恍惚间似看到无常来过，可定睛一看，又空无一人，只当是自己的幻觉。
无常喂他果子时，是整颗投喂，白沐澜只觉嘴里有股土腥味，并未察觉是无常所为。他好看的柳叶眉紧蹙，头疼愈发剧烈，眼角余光瞥见一旁竹筐里的红果子，满心疑惑：这果子哪来的？这是他采药的筐子，怎会用来装果子？
“我不会是睡傻了吧？”他暗自思忖，低头发现衣襟大开，赶忙胡乱拢了拢。瞥见一旁杯子里有水，也不顾这水搁置多久，端起来喝了一口，这才惊觉自己并不口渴，反倒有些尿急。
他嗅了嗅，满屋子酒味刺鼻难闻，身体绵软无力，胃里翻江倒海。他恍然以为，自己是太久未进食，饿晕过去，一想到差点饿死，又觉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