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丽妃被禁足于殿内。
只是传言在宫中如洪水猛兽,不久就有人传出她在荣妃饭菜里下毒一事。
灵倩听完婢女绘声绘色说出的流言,目瞪口呆:“他们也太会编瞎话了吧,我不就想让那妖女长长记性,才吓了吓她,怎么就传出下毒的谣言了。”
婢女无奈道:“娘娘,您被陛下禁足,外头的人哪会管真相…”
灵倩本想让人去找太后为她求情,她早就对太后施了法术,保管什么事都听她的。但不巧的是,太后又病重了,缠绵病榻,她的法术也失效了。
她气得骂了几句,听到门外有风声后,神情严肃下来,让其他人都退下。
接着,殿门被一道厉风吹开,她起身去关,回头后殿内站着一位身着黑色披风的男人。
他的头发微卷中又有些凌乱,身旁蛇头权杖就是他身份的象征。灵倩轻声喊了句:“丁叔,您不是一直在闭关吗,怎么出来了?”
丁幽转身,黑眸里瞳仁如丝,他低声质问道:“你对荣妃下了毒?”
灵倩忿忿叹道:“丁叔,怎么您都知道了?我没下毒,我就是警告她离陛下远点,谁会做下毒这样的蠢事啊…”
她察觉到丁幽话里的隐意,疑惑道:“丁叔,她是妖女啊,您怎么能关心她的死活?难道您不管主上了吗?他可不能被那个妖女害了呀。”
“她可不是妖女。”
“您认得她?”
“她是神女扶光的女儿。”
“什么,神女?就是害死老妖主的那个神女?”她攥拳恨恨道,“她母亲与天帝联手害了老妖主,如今她又要刻意接近主上,早知我就将她杀了,以绝后患。”
“我知你对主上的忠心,但她现在还不能死。”
正要冲出去杀人的灵倩顿住,回头看向他。
丁幽平静地道出了真相:“怨丹在她体内,扶光下了咒术,神女若是死了,魂魄会将怨丹永远封存,到时就无法换回了。先让怨丹受着神女之力的滋养,以待来日。”
“何时取?我现在就去。”她说着就要走。
丁幽很是镇定,制止道:“你冷静些,怨丹也不是随便可取的,百年前我曾试图取出,却发现怨丹早已和她的元神结合。我便偷上天界研究了有关神女的古籍,原来这神女的心头血是开启怨丹的钥匙,但必须要神女心甘情愿。除此之外…便只能强取了,月圆之夜,怨丹会散发出剧烈的能量,神女力量最薄弱,她会饱受折磨,那时我们趁机取出,再割下她的心,用神女之血告慰怨丹的怨气。”
她犹豫道:“那神女的神力也会受到影响…”
“若是神力阻碍,那便一同取出。”
灵倩也不忍:“活生生取出神力,这简直就是要她的命啊,不…那样的话,就算是神女,也扛不住的。”
他冷漠地点头:“扶光害死了老妖主,这一切的孽债,我要她女儿来偿还。”
“可…主子怎么会忍心对她下手,他必然会阻挠我们。”
丁幽胸有成竹,勾起唇角:“我自有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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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序也担心过丁幽会不会再去找她麻烦,可出乎意料的是,自她来了皇宫,也只与他见过一面,想着应该是他清楚怨丹无法取出,才没对她动手。
每次她在宫中乱溜达时远远撞见丁幽都会小心翼翼地躲在萧廷彦身后,不自觉地抓紧他的袖子。她本来就打不过丁幽,如今没有法力,更不是他的对手。
但也不是次次都有萧廷彦护着,有次她在昭阳殿前的小路遇到了丁幽,瞬间明白他这次是专门在这等着她的。
“国师,有事?”她强装镇定。
丁幽手中的权杖顶端的蛇信似乎在闪着异光,他布满沟壑的脸僵硬地笑笑,哑声道:“神女?现在应该叫你荣妃,你可真有本事,从百年前等到现在,怎么,如今还不知廉耻,爬上小主子的床榻了吗?”
“你胡说什么!”
“我说错了吗?小主子的第一世难道不是你害死的?我回去后等不到他,上山才知他出了事,他一直和你在一起,不是你害的还能是谁?现在装好人,你就是看准他心软,趁着他不知真相要他的命!”
蛇杖叩地,就连脚下的石板路也震颤片刻。
春序感受到周身强大的妖力围绕,她警惕地朝后退去。
“我没想害他,但他的死我有责任,这一世我只想他好好活着。”她声音带着哭腔。
丁幽再次挥手,收回妖气,他讥笑道:“我当然知道,前些年我不在京城,若不是你,小主子早就死了。这是你欠他的,你就要慢慢还,就算以后要用你的命去换他的命,我也希望你不要有怨言。”
春序怎会不懂,百年前他就想取出怨丹,她自然也知道怨丹回归妖蛇之身会造成什么后果,母亲说了让她誓死守卫怨丹,她不会忘记。
“他现在活得好好的,根本不需要怨丹续命,你别想诓骗我。”
丁幽意味深长的眼神盯着她,低声道:“迟早怨丹都会回归我妖族,你?”他嫌弃地打量着她,接着道:“待小主子恢复妖力,也许我会念在你伺候过他的份上,留你个全尸,随后将你的尸体丢上天界,开战!”
最后两字似乎是勾起了他的杀欲,那泣血疯癫的双眼如同火炽,春序落荒而逃。
她不知丁幽到底有什么计划,但只要自己离他远远的,就不会让他取走怨丹。
思及此,她心里蓦地生出对萧廷彦的一丝期待,他若是知道妖族怨丹在她体内,会因为顾惜她的性命而放弃取丹吗?
冷风拂面,也吹走了她不切实际的幻想。
日子过舒坦了就会忘记难熬的苦事,她习惯了阿彦每日相伴,就会不顾及他上辈子的仇恨。或许到那时,他会毫不犹豫地杀了神女取丹。
她阖上双眼,强迫自己不去想那些,总归阿彦没有过去的记忆,他就不会变成残忍暴戾的妖蛇。
她安慰着自己,走到前方拐角处时迎面撞到一人身前,眼前晃过月华色银丝滚边的衣角,那人淡雅的声线传来:“荣妃娘娘?”
春序捂着头看向他,男子容颜依旧,却比几年前多了沧桑之感,她怕靠得太近被认出来,转身就要跑开,他在身后追问道:“是你吧,春序?”
她顿住脚步,勉强稳住声音,回头福身道:“殿下认错人了。”
萧廷贺轻笑着摇头道:“你以为换个身份,我会认不出来吗?是陛下救了你吧。”
她不答,低着头缠着宽袖,他眼里闪过愧色,淡声道:“其实,我该和你道歉的。”
她抬头,露出不解的神色。
“寂城的事,是我为了权势不择手段,才选择和他们一起污蔑你。”他的声音没有起伏,微微叹气道,“后来我才知道,有些东西并不重要,反而为了那些东西丢了底线,才是最可怕的。”
他说出这样的话,是春序想不到的,她回来后也没特意查过寂城的事情,没想到萧廷贺当时和李道士也有勾结。
那段记忆很痛苦,不过好在都过去了,她也不愿再提起。
她缓缓抬眸,声音微哑:“我不明白殿下在说什么。”
萧廷贺对她的不承认并不意外,接着坦然道:“宫中尔虞我诈,很少能见到单纯之人,过去我看到你陪在陛下身边时,我嫉妒他,甚至想利用你,套出他的一举一动。明明他和我一样,都不是什么良善之辈,可他凭什么能遇见你,能拥有着你的一颗真心。”
她面上没有什么动容,静静地听着他说这些话,最后才开口道:“你怎知你没有遇到过真心?或者说,那时的你并没有在意那些,皇权地位,谁又能甘心舍弃?其实,这是你选的路,怨不得谁。”
“是啊,若是再让我选,必然不会重蹈覆辙。”
春序不怪他,要恨也只能恨人心贪婪,要怨只能怨寂城百姓的愚昧,要怪…她也只能怪自己的无能。身为神女,却不能消除世人心中的贪恋,护不了望山的百姓,也终究会报应到她身上。
萧廷贺对她拱手一拜,话已尽,没必要再多说什么。
春序脑袋混乱,她还没从丁幽的威胁中缓过神来,回去的路上也是心不在焉的,走到殿内才发现空荡荡的里屋站着个人,顿时周围变得阴森森的。
她咽了咽口水,不自觉地往门边靠去,想趁他没注意开溜,耳边陡然钻进他厉声质问:“你去哪了?”
春序扭头小声道:“陛下怎么来了?”
“朕不来,让你和翊王眉来眼去吗?”
她耸拉着肩,摆手道:“我没有,他认出我了,我可没和他眉来眼去…”她想了想,故作生气道:“好啊,你又跟踪我。”
“这天下都是朕的,朕想跟踪谁就跟踪谁!”
他说这话时颇有孤傲之姿。
可下一秒,春序气鼓鼓地扯着他的袖子把他拉出了殿门,用力推了出去。
“去你的天下,别来监视我!”
“你、你放肆,朕是皇帝!”
他刚走上台阶,砰地一声殿门被狠狠关上。帝王稍有狼狈的声音回荡着,外头路过的宫人见此一幕皆惊掉了下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