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空裂缝一直在不断产生，即便我们紧赶慢赶地将其愈合，也抵不过它出现的速度。”奈莉不多废话，直接进入主题。
“起初我们认为裂缝的出现意味着危机到来，可能是拒绝继续为这个世界提供保护的造物主，想要再次泯灭世界的一种手段。但现在看来却并非如此。”
苏映溪仔细听着，暂时没有对奈莉的话发表看法。
奈莉继续说道：“先前为我们的各项行动施加阻力，这里面或许有造物主的手笔，但现在时空裂缝不断滋生、愈演愈烈的原因，我现在却认为是另一种存在所为。”
另一种存在……
苏映溪眉头微跳，奈莉的推测，跟她的直觉对上了。
“小溪，你知道细胞在生物体中分裂的原因吗？”奈莉忽然问道。
苏映溪：“……”
“我是个文科生，生物会考已经结束一年了，你猜我还能记得几句关键词？”
奈莉笑了，又看向在场的另一位理科生。
谈闲意自觉接过话来，“比如，通过增加细胞数量实现个体生长，以及替换受损和死亡的细胞之类的。”
苏映溪给他比了个大拇指，这才是专业对口的人。
然而下一瞬，她冷不丁意识到了什么，双眸微微一震，有些难以置信地看向奈莉。
奈莉朝她一点头，二人眼神交汇的短短几秒，似乎有什么信息已经传达完毕了。
谈闲意摸不着头脑，左看看这个，右看看那个，茫然地歪了歪头。
“你是说，造成时空裂缝接连不断出现的，是这个世界本身？”苏映溪诧异道。
“没错。”奈莉说道，“你不觉得这个行为，就像是生命体为了存续、为了扩张生存规模的一种自发行为吗？就好像害怕成为单单依靠一个细胞而生存的生命，害怕某一天自己毁灭消失了，便连一个可供复制的基因片段都没有了。”
“而时空裂缝本就是创造新一个平行时空的方式。”
苏映溪：“呃，这……”
奈莉：“我们的世界曾险些毁灭过一次，为此，无数平行时空被强行捏合在同一条时间线上，世界成为了如今所见的模样。但偏偏新一轮的危机，便是从这之后开始的。”
“因为担心过多分裂的平行时空会超过我们能够保护的程度，所以我们在拼命将每一道时空裂缝愈合，阻止新时空的出现。但我们这种做法，在或许拥有着自我意识的世界面前，会不会就像是在阻止它为了自保而进行正常繁衍？”
苏映溪：“……”
她挺难想象“世界”拥有自我意识是什么模样的……
“如果是这样的话……”苏映溪犹豫了一下道：“那我们现在做的，是否算是无用功，是否成了帮倒忙？”
“那倒不是。”奈莉说，“因为我们真的没有把握能够守护好再度分裂成无数平行时空的世界，神明的数量和能力也都是有限的。”
“……”苏映溪沉默了好一会儿，问：“那怎么办？找出世界意识，跟它协商一下，叫它别分裂了？”
一旁的谈闲意从她这话中听出了浓浓的无奈，差点没忍住笑了出来。
也是，这事儿有点离谱了。
“我倒觉得不必那么抽象。”奈莉换了个角度思考问题，“你说世界意识不断试图分裂新的时空，会不会是因为没有安全感呢？毕竟差点就被造物主毁灭性打击了。”
苏映溪：“……你的意思是，如果它有了安全感，就能不分裂了吗？”
“嗯。”
“这种答案，你居然点头了。”苏映溪难以置信，就快要气笑了，“有你们这些神明在，依然不能让它有安全感，那还有谁能？”
奈莉也没回应这个问题，就那么盯着苏映溪看了几秒钟，直到她自己反应过来。
苏映溪：“……造物主？”
“你想让一个已经放弃了这个世界，甚至几度欲毁灭世界的人带给谁安全感？？？”
奈莉接下她的质问，却也只能无奈地耸肩，“不然，你还能在短期之内找到第二个合适的替代者吗？”
苏映溪：“……”
她即将陷入长久的沉默之中。
奈莉一向擅长隐忍，不喜欢将为难之处挂在嘴边，若非实在遇到难以解决的麻烦，也不会重新将她牵扯到这些乱事之中，苏映溪对此很清楚。
所以，当神明亲口说出他们的能量即将被耗干殆尽，若没有新的梁柱撑起这一片天，时空继续分裂一定会造成难以挽回的影响，苏映溪更没有怀疑过这话。
想要在短期之内寻找到破局之法，想要阻止世界不停分裂平行时空，眼下确实只剩下祈求造物主庇护这一个办法。
大家本都是造物主的造物，祈求祂的庇护并不丢人，就算神明也不例外。哪怕只是短期的、暂时的庇佑，能令诸神获得修养之机，那也是好的。
可问题是，已经放弃过他们、不彻底泯灭他们就算好的造物主，究竟如何才肯回来继续保护他们呢？
唉呀……
苏映溪心里积攒了一口郁气，脑仁嗡嗡地疼。
她抬眼去看奈莉，试图从对方脸上也看出同样的烦闷无助，似乎这样她心里就能安慰一点。
结果……她居然迎上了奈莉那张一看就憋着坏水的笑脸，看着格外突兀且欠打。
苏映溪：“……？？？”
笑什么呢？没憋好屁。
心中已经预感到自己要落入一个大坑的苏映溪，这会儿脑筋格外活跃，她冷不丁想起奈莉之前和她说过的一句话。
说什么……造物主大概很喜欢她的鬼话……
苏映溪猛打了一个激灵，指着奈莉几乎要骂出来：“你能不能安点好心？你在这方面打我的主意？还想让我色.诱造物主不成？我连祂到底是男是女都不知道！”
奈莉：“……啊？”
她被这突如其来的指控弄得愣住了，半晌才意识到苏映溪话中的意思，不由感到哭笑不得。
“我可没那么想。”奈莉顺毛安抚她，“找寻造物主这件事，是我等神明一直以来的课题，不会甩锅给你的。只是，我希望若有一日造物主真的再次现世，你能代替我等与祂交涉。”
“毕竟，小溪，这么多年来唯一见到祂的人，就只有你一个。”
甚至还是造物主亲自登门来见的她。
所以奈莉怎么能不觉得，造物主对苏映溪另眼相看呢？
苏映溪撇着嘴，不大情愿地点了一下头，又开始和神仙谈条件。
“在这之前，你先帮我办两件事。”苏映溪把自己的手机递给奈莉，“替我回现代一趟，把我手机电量充满。还有，我的相册里有几张帮我家里人照的合影，你替我洗出来，要双份。”
她不客气地吩咐：“办好这两件事再回来找我，速度快点，我赶时间。”
奈莉：“……行。”
神仙默默接过来自新时代的智能电子设备，找到她说的照片，确认好之后就一闪身消失了。
谈闲意直到神仙离开，才向苏映溪问：“造物主听上去一直是位难搞的角色，神明大人是真的觉得，祂会看你的面子，应你的请求吗？”
苏映溪一摊手，没好气道：“鬼知道，尽人事听天命喽，大不了就去死。”
谈闲意：“……”
他一直很佩服苏映溪的还有一点，就是她现在这种“有本事就弄死我”的绝美精神状态。而且他确信苏映溪说的是真的，不是过过嘴瘾或是给自己心理安慰。
他俩找了个树荫下的位置坐着，等奈莉回来。已经没了时空裂缝危机的校园中，一切又回到正常的模样。
下课铃声再次响起，仍然有人从教学楼中飞出来，像短暂挣脱牢笼的小鸟，追求片刻的自由。
苏映溪安静地望着他们，看他们飞奔跳跃的身形在上课铃声重新打响时变得僵住，而后垂着头变回一只NPC似的，鱼贯回到教学楼中。
她忍不住笑了笑，很能理解他们现在的心情。
终于，等到奈莉回来，手上带着她要求的两样东西，充好电的手机，以及洗好的两份相片。
“你给你爷爷家拍过两次照片，总算想起来要把照片送给他们了？”奈莉说道。
“早就想送了，这不是苦于当下的技术洗不出我手机里的照片吗？”苏映溪顺便白了她一眼，“之前觉得你很忙，也不好意思麻烦你专门跑一趟帮我洗照片。但现在不一样了，你看上去有点闲了。”
“毕竟人闲的时候就会想法多多，而你现在满脑子都是古里古怪的想法。”
感受到一股很明显的阴阳怪气的奈莉：“……”
“……然后呢，你就打算继续以这副年轻的容貌出现在你爷爷奶奶的面前？”
“嘿，你说到点子上了。”苏映溪嘴角一弯，“现在，第三件要拜托你的事情来喽。”
几分钟后，在神明法力的帮助下，苏映溪和谈闲意双双易容成功，变作了四十几岁的模样。
他俩没先照镜子，而是先看向彼此，试图从对方的眼瞳中看清自己的脸部轮廓。
“我就说吧，你就是上了年纪也会成为一个帅大叔。”苏映溪的目光从谈闲意的眉眼开始描摹，一直看到他的下巴尖。
上了年纪的谈闲意的模样，看上去与年轻时差距并不大，只是脸上的胶原蛋白渐渐流失，皮肤变得松垮了。但那双眼睛依然明亮如初，即便眼周的纹路加深。
谈闲意此刻也在细看苏映溪的模样，她依然还是那么有气质，眸中亮着点点微光。她依然唇角上扬，总是在他面前露出恬静的笑容。一时间，他几乎觉得几十年后的苏映溪与现在别无二致。
听到苏映溪夸他，谈闲意不好意思地转过脸，不再一直盯着人家看。
这一刻，谈闲意心中忽然萌生了一个强烈的念头，那就是希望自己与她能够长相看，两不厌。
希望他们都能见证彼此满满变老的模样，希望岁月的痕迹平等地降落在他们每个人肩头。
顶着这副中年人的皮囊，苏映溪和谈闲意轻车熟路地找去了爷爷奶奶家。
傍晚五点半，苏峰华和沈庆云已经下班回家，但两个儿子却还没有回来。
苏映溪就是在公用厨房刚刚响起洗菜切菜的动静时造访的。
对于爷爷奶奶而言，他们已经有十几年未见了。记忆之中苏映溪的模样，还停留在他们的次子刚刚出生之时。
以至于，他们没能在开门迎客时第一眼认出苏映溪的身份。
苏映溪笑着向他们打招呼，她的声音几乎没有变化，刚一开口便瞧见爷爷奶奶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她知道，他们认出自己了。
饭点做客绝对算不上是礼貌的行为，苏映溪也没有多打扰他们的意图。她称自己是出差来此，途径老地方，顺路来拜访故友。
两张早该送给他们的老相片，此刻终于落在了家中的桌子上。
沈庆云当然还记得，当年在这栋房子外，在一个晴好的天气，苏映溪为他们一家四口拍的相片。
时隔多年，孩子长大了，大人却变老了，而相片之中的他们却都还定格在许久之前的模样。现在重新拿来欣赏回味，别有一番乐趣。
“哎呦，这人真是不抗老啊……”沈庆云对着相片看了一会儿，情不自禁地摸了摸自己的脸。
岁月催人老，苏映溪没有开口安慰，人都会满满老去，谁都要经历这个过程。
“这张相片是……”沈庆云放下手头那张全家福，又看向桌上的另一张相纸。
画面中的天空很高很远，一家人站在平房前，老的少的都有。
沈庆云一眼认出当中的苏峰华，惊奇道：“呦，这是什么时候照的啊？”
苏峰华也凑过来细细看了两眼，“当年还没来这边上大学时，在老家拍的。”
苏映溪：“这么多年了，早该把它们送来了。希望现在不会太晚。”
“不晚不晚，现在再瞧当年的相片，才更有意思。”沈庆云笑道。
苏映溪微微弯起嘴角，引子已经抛出，接下来该进入正题了。
她与爷爷奶奶讲了粮票将要废止的事情，声称这是她从大城市带回来的消息，可信度很高，希望他们可以酌情提早用掉家中积攒的粮票。或采购物资，或与人置换物品，别等到最后浪费了才好。
一辈子习惯了节俭度日的老两口迟疑了，依照他们的固有观念，一股脑用掉粮本粮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