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实验室都铺满了玻璃,脚下,墙壁,天花板都用玻璃制成,密密麻麻的透明玻璃箱靠墙摆放堆叠,这些玻璃器皿有大有小,小型的玻璃器皿里都装着婴儿的尸体。
婴儿皮肤是紫色的,被福尔马林泡的呈肿胀形态,仿佛下一刻就会爆炸喷出血肉混合物。
这些婴儿肚子上还连着脐带,李斯禾眼前闪过无数道刺眼的白光,她定睛后发现这根本不是什么光,而是婴儿皮肤表面的鱼鳞颜色。
是的,鱼鳞,婴儿就像是穿了一面甲衣,鳞片覆盖在它们的背部、后脑勺、大腿外侧、脸颊两边,独剩最柔软的肚皮和脚丫暴露在外,它们蜷缩着,像是被捕捉后下意识想要用鳞片抵挡攻击的穿山甲。
鳞片腐烂程度很深,有些自动脱落下来泡在福尔马林里,露出流着红白色脓液的□□。
还有一些婴儿的尸体并不完整,躯体被利器从中间切割开,掰成了两半对外展示,加入脱脂剂和干燥剂等特殊药剂后,横截面里的神经和血管如同被烤干的菌丝。
然而它们的大脑深处,红到近乎黑色的芯片还在释放电流,所以靠近芯片的神经都被烤成了黑色。尸体标本的大脑随着电流的释放微微抽搐,看上去就跟活着的时候一样。
被剖开大脑后还能进行光合作用的食人花。
李斯禾脑子里闪过这个念头。
正常人的芯片是白色的,释放的电流呈紫色,这些婴儿脑子里的芯片颜色已经诡异到不用猜也知道很危险的程度。
“这些婴儿的年龄比你我都要大,它们在这个实验室里已经存放了近一百年,它们,都是我的同类。”伏禧说。
伏禧的掌纹贴在一面标本外层,她似乎能够感受到芯片电流碰到手时产生的麻木感。
这不是普通的芯片,而是被感染后的产物。感染源进入人体后率先攻击大脑,有些毒性强的感染源在宿主死后能活很多年,如果不用一些特殊方法禁锢住这些感染源,感染源就会尝试逃跑。
李斯禾走到实验室的最中央,她面前的婴儿嘴里还叼着一片很奇怪的东西,李斯禾剖过很多尸体,一眼就认出来了这是肚子上的脂肪层。婴儿面目狰狞,尖利的牙齿撕咬了很多次,导致脂肪层上留下了很多个密集的洞眼。
伏禧解释道:“它在出生前咬烂了自己母亲的肚子,从肚子里钻了出来,很可笑的是它的母亲居然在死之前还条件反射地伸手去抱它。”
说起这句话时伏禧语气里没有任何悲悯,反而是幸灾乐祸,甚至还有一丝自豪。李斯禾默不作声地盯着伏禧表演。
“我猜你是想说我没有人性,我带你来不是为了听你谴责我的,你知道我为什么选中你来帮我吗?”
“你觉得我和你一样没有人性,把我的同类押上解剖桌,心如蛇蝎,不择手段,蝇营狗苟,丧心病狂。”李斯禾平静道。
这些都是外界用来描述她的词,被她不动声色的照搬过来。
她说对了,伏禧很满意地点头。
“一个能从拉美亚园区逃出来的东西,我想不出来会是个善茬,听说当年拉美亚园区那场大火里只活了一个人,这个人杀父杀母出卖同类苟且偷生,踩着别人的尸骨隐姓埋名走到现在,现在又成了审判中心的走狗,这个人就是你,你的肩膀上还有一道从来都没有愈合的烧伤,你害怕躺着睡觉,因为一躺下就会想起被绑在宰割台上的日子。你身上没有人类所谓的美好品德,我不需要一个忠诚的人,所以我选中了你。”
伏禧的手鬼魅般地摸上了李斯禾的左肩,似乎知道这个位置的伤痕很敏感,所以她用力摁了几秒才不依不舍地松手。
李斯禾一时半会儿还真不知道她是在夸她还是骂她,伏禧继续说道:“东西南北四个保护区唯一的二重身,审判中心一定不舍得我落在其他人手上,我现在把这个机会给你,如果你能为我敞开人类世界的大门,我会很积极配合的。你只需要帮我把你身边那个女人的身体抢过来,让我剥夺她的意识芯片,这件事对你来说不难。”
“如果真的有你说的这么容易,为什么你自己不去抢夺?而是依靠一个可能随时会背叛你的外力武器。”这是李斯禾的疑问,二重身没有这么弱小,想要一个身体只是分分钟的事,难道是她把宋祈想的太简单了?这女人不止一个身份?
“因为她不是普通的异种,我的催眠对她无效,她身体里的寄生体对我确实没有威胁,我只是隐约感觉她身体里好像有一个什么东西,一直在排斥我释放的感染场。”
鱼是种胆小的生物,察觉到危险后会想办法规避,她不敢一个人行动,所以才找到了李斯禾,刚好李斯禾憎恨异种,但却不会随意杀死一对极其罕见的二重身,所以伏禧用这个作为筹码,当下就看李斯禾怎么选了。
李斯禾慢条斯理地挽起袖口,就像是进行实验前的惯用动作,实验室里很冷,但她却生出了一种放松感,越冷李斯禾的心绪反而会更加平和:“我这人确实没什么底线,只要你给的够多,我什么都能答应,但我不想和你合作,所以你反思一下,是不是条件给得还不够,对了,你知道人类社会里遇到这种情况一般都会怎么做吗?”
一句话把伏禧给干懵了。
李斯禾拇指和食指捏在一起,在她面前搓了几下,发出沙沙的声音,她狡黠地眨眼睛,眼神亮到仿佛立马就要往外流坏水:
“在求人之前都得先送礼,既然你觉得我是个反派角色,那像我这种歹徒,要的无非是票子和条子,明白吗?”
伏禧皱眉,大脑挣扎了一会儿才犹豫地问:“条子,警察?”
“是啊,我现在在她们眼里是个歹徒,她们可不就是警察?但你只给了我抓条子的机会,没给我票子呀。”
“无聊透顶!”
伏禧咬牙切齿,要不是李斯禾现在对她还有利用价值,她真想把她这张嘴撕了,不过现在不是该乱发脾气的时候,伏禧缓了一会儿做了好几个来回的深呼吸动作,其实李斯禾想要的票子,应该指的是一种流通货币?
这个她确实没有,但是她有一个东西,李斯禾一定很感兴趣。
伏禧突然伸出骷髅爪,一掌击碎了一整面墙的标本,福尔马林和婴儿尸体一起倒了下来,李斯禾闪躲到一旁,要是晚了一秒,这些腥臭无比的液体就会溅到身上。
“你他爹的疯了吧!”
李斯禾骂道,她这人其实很少骂脏话,宋祈听到黏丝传回来的这个动静时没忍住笑了一下,唇角微微上勾,在她察觉到自己笑声泄露出来的前一刻又抿紧了唇,硬生生的憋住了。
她这下明白李斯禾像什么了,像一只张牙舞爪的波斯猫,还是纯白色的那种,爱干净爱漂亮,一旦皮毛上沾染上一点灰尘就恨不得把始作俑者咬死。其实不气人的时候还挺可爱的。
婴儿标本就像一块块柔软的橡皮泥,接触面变成了一个平面和地板贴在一起,浓烈的腐臭味和药水味扩开,李斯禾立马捂住了鼻子。
但这还不是最可怕的,奇诡的是芯片的电流在持续扩大,砰!电流和水接触后霎那间爆发,尸体就像是一颗颗肿胀的蘑菇迸发出孢子,一粒粒饱含着卵状物的水珠混合着碎肉被冲击力推了出去。
墙壁上天花板上全都是鱼卵,之前这些感染源都被禁锢在了这些玻璃器皿里,眼下玻璃器皿碎了,再也没有什么东西能禁锢她们,李斯禾唤醒面板,趁着伏禧背过身的那几秒赶紧给审判中心发送了地理位置。
“干,你是真疯了!你想把我们都玩死?”李斯禾一拳揍在伏禧脸上。
伏禧躲闪开,李斯禾在看到伏禧背后的东西时双目微愣,连忙收住拳风,拳头距离这个东西只有几毫米,眼见着就要被李斯禾击碎时,她停了下来。
在一面标本的后面,还有一面标本,就像俄罗斯套娃,打开一个还有一个,不过俄罗斯套娃是从大到小依次排列,你打开的时候首先看到的是大的。
但这些标本不一样,最外面的那一层都是婴儿,最大的不超过一岁,最小的甚至只发育出了大脑,一开始江瑞川的试验成功并不稳定,这些感染源向往水源,喝下潭水的很多女人受到感染物特性的驱使,会自发地跳进水里。
集体自杀,这种情况在自然界经常能够见到。
人类如果不是处在高压环境下或者被极端思想洗脑,很难做出这种集体一致的行为,所以这些女人只是在被寄生后才受到了感染源的影响,做了和许许多多野生动物一样的举动。
像是退化了。
以前宋祈在网上看到过这么一个问题:
“一个人的细胞每天都在更新换代,你还能确保自己是从前的自己吗?”
伏禧的存在很变相的回答了这个问题,人脑是那么聪明却又易碎,人体轻而易举的被寄生,被感染,甚至有人被洗脑后,心甘情愿地主动吞下那些鱼卵,做出从前的自己从来不会做的事,比如,被生下来的孩子攻击后,被感染的母亲仍然会去拥抱这个孩子,即使他上一秒咬碎了自己的血肉,狰狞着从肚子里钻出来,攻击这具孕育了他的温暖巢穴。
这是另一种变相的母爱吗?宋祈想。
如果母爱如此扭曲,何尝不是一种感染物。
谭家村的人在进步中退行,直到变成一条鱼,一条记忆只有几个月,随时会忘记所受的疼痛的——鱼。
鱼以为自己逆流而上,但只不过是从深水区跃进浅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