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斯禾盯着面前两米高，一米宽的玻璃箱，久久不能言语，里面沉睡着一条人鱼。

之前李斯禾见到的感染物都是一些基因崩坏后的歪瓜裂枣，每个都长得奇形怪状，比如江瑞川，很难让人觉得具有美感，但也可以由此得知感染源的遗传并不稳定。

生物会朝着方便生存的角度进化，那些长相怪异夸张甚至恶心的实验品确实很难看，但攻击力也很强，可以说在残酷的自然环境下进化出了最适合生存的样子。

和那些恶心的感染物不同，面前这个感染物是一条真正意义上的人鱼，就像是欧美电影里炙手可热的美女明星们扮演的人鱼角色，不！比那些还要美！美到了令人叹服的程度，所以李斯禾及时收手了，短短几秒钟的时间里她忘记了呼吸。

小心翼翼地，近乎虔诚的，像个艺术家望着自己一生都难以企及的理想殿堂那样，仰视这条人鱼。

“这是0001号的孩子，她没有死，而是被江瑞川藏起来了，现在她被玻璃箱封起来了，不过随时都会苏醒。正因为0001号成功诞下一个感染物，审判中心才决定进行这个实验，她是这个实验的源头。”

人鱼体型巨大，鱼尾上分布着半透明的鱼鳍，细看之下还能看到鳞片泛着五颜六色的光。

她浑身赤裸的泡在透明液体中，却不会让人产生想要亵渎的念头，乌木般的长发随水漂浮，紧闭的嘴角挂着一串细密的气泡，仿若一只沉睡中的海妖。

浓密的睫毛轻轻扇动，一只形态优雅的斗鱼游到了人鱼的脸侧，如同亲吻般在她粉妆玉砌的皮肤上小心吸啄，那些斗鱼在游动时会刻意避开她的身躯，似乎怕自己一不小心就打搅了人鱼的安睡。

“江瑞川会定期往里面输送氧气，这具身体之前每一年都会生长，发育进程和人一样，一直到十八岁左右才停止。但是不会衰老也不会苏醒，你以为江瑞川留在这里一直赖着不走是为了什么。”

伏禧短暂犹豫了一下，微微垂下眼皮像是在做思想挣扎，最终她松口了：“他在这条人鱼身上挖掘一些和永生有关的秘密。”

李斯禾缓过神来。

“他爱上了一条....人鱼？”

伏禧说：“这就是爱吗？我以为这是信仰，总之，她是自然没有经过人为干预，由一个人类母亲生下来的人鱼，感染源在她身上表现的非常稳定，不过只有你们人类才会欣赏她，在我们眼里，她完全是个失败品。”

“需要人类饲养，拥有大部分的人类基因，甚至发育进程也和人类一样，这意味着她在自然界中存活率并不高，这是野生动物的生存大忌，你们不会希望自己的族群里出现这种东西。”李斯禾说。

伏禧：“不够强大的东西，再漂亮也是一个废物，我不需要她，所以我把她送给你，我想这可以代替你所说的票子。”

李斯禾没想到伏禧很快就参透了人类交易的真谛，没有票子就拿车房来抵押，啊不是，就拿自己的亲人来抵押，不过人类一般把这种叫做人质。

这份礼物李斯禾根本没有办法拒绝，无数人类都在追求永生，即使现在的科技产物已经可以通过转移生命值实现永生，但这毕竟很反生物常识，而且高频次的更换身体也会导致生命值越来越不稳定。李斯禾猜想这应该就是江瑞川被感染的原因。

人鱼可不一样，先不说这具人鱼根本就不会老，光是由一个人类母亲生下来一只半人半鱼的感染物的这一消息就足以震惊整个保护区，李斯禾从前最看不惯的就是那些怼着她脸拍的记者，现在她有点被打脸了，原来人在看见颠覆三观事物时的本能反应就是记下来或者抢过来。

只要审判中心能拿到0001号留给地球的遗物——也就是人鱼，说不定能够掌握最前沿的科技.....

机枪只露出一个枪口，如同一条阴湿的蛇从洞里探出来，上膛声被暴雨掩盖，声音轻到仿佛一颗扔下了一颗哑了火的摔炮。

钝重的雨点打在枪身上迸溅出细小水珠，宋祈眼睛里都是雨水，她眨也不敢眨一下，看见人鱼后她心里有了不太好的预感，伏禧不会那么好心把底牌暴露出来。

她不是一个低等感染物，而是在人类社会里周旋了很久的二重身，二重身吞噬过很多人的芯片和面板，除了基因和人不同之外，与人已经没有太大分别。

一个感染物不可能做到全心全意信任人类，更何况是狩猎者。

伏禧一定在骗她。

李斯禾不可能会被她蒙蔽吧….

这么多天以来她虽然没有完全相信李斯禾，但却冥冥之中培养了一些默契，宋祈知道自己有些不舍，但这种不舍只是因为站在自己这一边的人向敌人投诚了才产生的。

像李斯禾这种身份的人生来就是和她站在对立面的，所以对立才是永恒，并肩只是暂时的权衡利弊后的选择。

李斯禾在权衡利弊，她也是。

宋祈若有所思地盯着目镜十字框里那抹明艳到极致的身影，心里蓦地浮现出了一个念头。

【希望你不要让人太失望。】

她长时间保持沉默，就在夏威夷以为她都要放弃开枪时，宋祈很突然的开口了，扭头对夏威夷说道：“人鱼不能被李斯禾带走。”

夏威夷暂时没反应过来，“啊”了一声：“我们要这个东西有用吗？”

“没用。”宋祈摇头：“但是这种危险等级很高的东西掌控在自己手里才是最安全的，李斯禾想要这个人鱼，许鸣玉要是知道了，一定也会很想要。”

到时候她的工资也会水涨船高，谁会跟钱和饭票过不去啊！

砰！

夏威夷感觉面前升起一道热风，一发子弹旋出火花穿过雨幕，高温炙干雨水发出滋啦滋啦的声音，白色的烟在半空中形成一道路径，子弹打中了实验室的玻璃墙，这是一整面防弹玻璃，子弹打上去墙仍然岿然不动。

反倒惊到了伏禧，李斯禾透过窗户看到窗外留下了一个被子弹击出来的凹点，抬眼看向对面，不得不说宋祈脸上的纹路颜色更深了，就像是在脸上画了迷彩，难怪她要这么快出手。

这个念头冒出来时，她条件反射地摸上脖子上的黏丝，黏丝没有动静，其实宋祈完全可以用黏丝勒死她，却还是选择了用机枪这种得不偿失的方法。

伏禧听到突如其来的枪响声时全身一滞，很快她反应过来这是一面防弹玻璃，即使宋祈把枪口贴在玻璃上打都打不穿，她冲着对面挑衅一笑，嘴角弯起时露出了两颗虎牙。

就在这几秒间，一连串噼里啪啦连续不断的子弹声打在防弹玻璃上，子弹短时间连发了三十多发，由于间隔时间太短，李斯禾看见组合成排列的子弹在一刹那和玻璃撞击。

摩擦出的火花被浇灭后冒着白烟，李斯禾在这种错乱里发现子弹的路径好像有某种规律….

伏禧伸出骷髅爪摁在玻璃墙内，隔着一面玻璃似乎要操控镶嵌在外层的子弹，子弹尾部居然开始快速颤动，就像响尾蛇那样，金属和玻璃摩擦声让人听着头皮发麻，只听见非常整齐的一声后，子弹突然被一双无形之手从玻璃内部拔了出来，调转了方向，朝着宋祈这边逆向旋射而来。

玳瑁海龟升起机械龟壳，挡住了这些子弹，但子弹还是在机械龟壳的表面留下了痕迹。

“小爷刚保养过的壳子！”

海龟心痛到快要晕厥了。

宋祈的捷克式机枪枪管发红，升腾起来的热气直接把她的睫毛都烫卷了，头发炙烤出一阵扑鼻的烧烤香气，肚子也不争气地发出了咕噜声。

夏威夷只看见她一只手探到腰侧，另一只手迅速提起枪管把手放在一旁冷却，哐当几声后新的枪管换上，土豆也刚好从包里拿出来塞进了嘴里。

她刚刚特意用子弹在窗户上打出了一排信号，希望李斯禾能够看懂。

李斯禾睫毛微颤，说真的宋祈也不太确定李斯禾能迅速读懂她的意思，她完全是凭直觉打出的那一排子弹。

子弹痕迹刚好能够连接成几个数字，分别是1111，11和11之间隔了两个上下排列的小点，看起来和冒号一样。

正常来说宋祈眼里看到的数字角度和李斯禾看到的不一样，数字应该是镜像的，但是为了让李斯禾看明白，也为了方便掌控子弹的落点位置，宋祈特意打了四个一样的数字，所以呈现在李斯禾眼里的数字非常容易理解。

11:11

是时间！

李斯禾抬头找实验室里有没有挂钟，果然看到了一个，透明挂钟里的时针指向11点，分针指向5的刻度，表明现在是11点05分，宋祈这是想表达什么？

11:11

偏偏是四个重复的数字。

宋祈的胸口都在微微起伏着，这把枪的后坐力震地她虎口发麻，她已经很久没有正儿八经地用过枪了，她此时整个身体内面都贴在浇湿的瓦片上，从半空中看上去就像一块摊开了的青苔，子弹穿过时的破空声让她短暂的耳鸣了，她抹掉嘴巴上的雨水，听见夏威夷说：“你是在怀疑二重身的弱点是时间吗？”

1111，指的是十一点十一分。

没想到一群人里最快get到她猜测的是夏威夷，宋祈擦掉目镜上模糊的水痕，回答道：“另一个二重身一直都没有现身过，李斯禾之前提到过二重身本就是由同一个感染物分化出来的一体两面，她们互为对方的本体，也就是说在彼此眼里对方都是二重身，根据李斯禾提到的被二重身缠上的人会相互纠缠，其实可以发现很多隐藏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