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昔和巫原的约会定在三日后。

这一天早上，游昔很早就起了床，他换上最好看的衣服。等巫原推开门，看到的就是游昔的笑脸。

“巫原，早上好！”

明明一直受到巫原的冷待，但游昔却仿佛永远不会气馁般，仍然追逐着巫原。然而再亮的火光，在满天风雪之中，熄灭将是它必然的结局。有时候，巫原也会忍不住想——游昔对他的这份炽热而纯粹的爱，能够坚持到什么时候呢？

游昔看上去对接下来的行程很是期待。比起游昔的期待，巫原的兴致就平淡了很多，他似乎满腹都是心事，连吃早饭的时候，游昔叽叽喳喳在他耳边说话，巫原都有好几句没能听清。

“抱歉，你刚刚说了什么？”

巫原不得不问了游昔好几个相同的问题。

好不容易吃完了早饭，到了出门的时候，巫原拿起一旁柜子上的车钥匙，他转动把手，开了门，几步踏出去后，却久久没能等到来自身后的动静，巫原有些疑惑地回头一看，就看见游昔正笨拙地在和鞋带作斗争。

见巫原回头朝自己看来，游昔着急了。

“巫原，我、我很快就好！”

这么说着，游昔手里的鞋带却比被猫玩过的毛线团还要凌乱。

“……”

眼看游昔只差一步，就要在凌乱的鞋带上系上一个死结，巫原只好又折返回去，他蹲下身，从游昔手里接过鞋带。

“巫原，这个好难。”游昔不好意思地嘟囔说。

然而在游昔手里，仿佛拥有了自我意识的鞋带，到了巫原手里，却再乖顺不过，巫原三下五除二，就把被游昔抽出来的鞋带穿进鞋上的小洞中，他骨节分明的手指速度极快，动作赏心悦目，不一会，一个漂亮的蝴蝶结就系好了。

“会不会紧了些？”

系完后，巫原抬头问游昔。

游昔与巫原对上目光，他被黑发微微盖住的白净耳朵泛一层浅浅的粉，游昔飞快地摇了摇头，乌黑的发梢随着他的动作轻晃。

“不、不会。”

“那走吧。”

“嗯！”

眼看巫原朝外走去，游昔赶忙像条小尾巴一样跟了上去。两人一起走到了地下的停车场里。

有了数次坐车的经验，游昔已经学会了笨手笨脚地系安全带了。

伴随着汽车启动的声音，巫原用手机打开了导航，正在汽车即将往前行驶时，一只肤色略有些苍白的手忽然在窗外轻轻敲了敲。

“……”

巫原降下车窗，元雒那张清秀的脸赫然出现在窗外。

“稍我一程？”

虽然是询问的语气，可元雒似乎不觉得自己会被巫原拒绝，察觉到在自己出声时，游昔的视线朝自己的方向看过来，元雒耸了耸肩，语调微微上扬：“放心，我不会打扰你们。”

“只是这次我的工作地点恰好也在那附近。”

元雒是个奇怪的人，他在游昔面前自称是巫原的前男友，强行在巫原和游昔之间横插了一脚。但在巫原家住了这么多天，他却又几乎没有表现出要挽回巫原的意图。

但不管有没有挽回，元雒始终是巫原和游昔之间的一根刺，刺不大，却叫人膈应得慌。

当然，这个膈应的主要对象是游昔。

见巫原一时没有回应自己的话，元雒也不怎么在意，他目光在车内扫了一圈，很快就发现了某个陈旧的挂件。

看见那只微笑的黄色小狗，元雒眉头微扬，似是想到了什么，他忽地露出一抹细微的笑来：“你还留着这个啊。”

这话清晰地落入了游昔耳中。

游昔猛然看向巫原。

元雒和游昔两人的思维难得有片刻重叠，他们都想到了那两个被游昔当成宝贝一样的杯子。

可现在，元雒用事实告诉游昔，那并不是什么宝物，而只是两个普普通通的破杯子而已。

游昔将极其可笑的东西当成了爱情的象征。看见那两个破杯子时，巫原想起的是游昔，还是元雒呢？

元雒乐于恶心游昔一把，他余光一直观察着游昔的神色，直至他发现有一道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

元雒转而看向皱着眉头看着自己的巫原，两人的视线微妙地对上了，半晌之后，巫原握着方向的手微紧了紧，他最后还是什么也没有说，甚至默认了让元雒上车。

元雒打开车门，钻入了车内。

随后，汽车启动，缓缓向前。

在诡异的气氛中，三人一同来到了某家新开的游乐场前。

由于游乐场推出的新活动，入口处排队等待入场的人并不少。

眼前的人群哄哄闹闹，每个人脸上好像都洋溢着快乐的笑容，游昔或许本该是其中的一员，但自从车上的小插曲发生以后，他就无论如何也高兴不起来。

明明是期待了很久的“约会”。

游昔忍不住偷偷看了眼巫原，巫原神色沉静，他没有要同游昔解释的意思，于是游昔终于又一次地领悟到——

原来期待“约会”的人，从一开始只有自己。

在意元雒说出的话的，也只有他一人。

游昔其实一直都明白的，但…他闷闷不乐地低下头，忍下了眼里即将汹涌而出的泪光。

吸了吸鼻子，游昔猛然回过头，他瞪着元雒那张讨厌的脸，把所有的不快都迁怒到元雒身上：“你到底还要跟到什么时候？”

元雒若有似无地瞥了游昔泛红的眼眶一眼，他压下扬起的嘴角，垂眸淡淡看着游昔。

“那我们就在这里分别吧。”

“我看到和我接头的人了。”

说完，元雒果然转身就走，看着元雒远去的身影，游昔反倒怔了怔，他狐疑，总今天的元雒透露出一股莫名的怪异感，他本不是会那么听从游昔的话的人。

…算了。反正元雒肯离开是件好事。

游昔忍下心底泛起的异样感，在即将入园的那一刻，在巫原诧异投来的目光中，他牵住了巫原的手。

巫原的手很干燥，手心因职业缘故而长出厚厚的茧子，但除此之外，他的手很漂亮。漂亮得不像一个通过杀戮赚取报酬的人，而像是在聚光灯中沉醉弹奏音乐的钢琴家。

可巫原实际上对音乐和钢琴一窍不通。

“巫原。”

仿佛忘掉一切不快般，游昔拉着巫原往前跑，明媚的阳光从云层中洒落，映得各种游乐设施仿佛闪闪发着光。

人群来来往往，人们尖叫、欢笑的声音不断传来，一切美好得像是一场幻梦。跟随大人身旁的孩童懵懂地吹出一串漂亮泡泡，在阳光的映照下，泡泡上闪烁着七彩的光泽，它们慢悠悠地飞上了天，直至破碎、消失不见。

游昔曾对巫原说过这样的话，他说——“巫原，我知道的，我都知道的。”

作为雪原上孤独的怪物，游昔几乎没和人相处过，他不懂人情世故，可他不是笨蛋，有些事情，只要稍微用心就能感受出来。

而游昔的心，一直都紧紧系在巫原身上。所以…他什么都知道。

可尽管游昔什么都知道，但他还是会忍不住产生无望的期待，哪怕只有一天，哪怕只有一分，哪怕只有一秒，哪怕只是自欺欺人，游昔还是想放任自己在这样虚幻的假象里沉沦。

哪怕短暂地获得虚假的爱，游昔回到雪原以后，在余生漫长而灰暗的时光里，他就不会那么地…难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