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城的冬天总会有绵延的阴雨，好死不死时澈这天夜里和人飙车，侧滑撞上了山路的护栏，百万的豪车就这么报废在路边。等着交警和保险公司等人来，他也不急，就这么悠悠闲闲的靠着车屁股，插着腰淡定的刷手机。

就这么一张照片，被损友发到朋友圈，很快就传到了冲浪达人李桃桃的微信里。这会儿已经开始放寒假，她刚到家没躺几天，正无聊得紧，就刷到了这么有意思的东西。她从床上翻身而起，立马发给曲柔。

此刻正在出租屋里埋头创作的曲柔，被李桃桃接连不断的微信消息攻击，想不看都不行。

她放下笔，点开那张照片。

那黑色车身轮廓流畅车漆发亮，一眼就能看出价值不菲。可这一切都没有懒懒倚靠在车尾的时澈吸人眼球，他身材高大挺拔，轮廓分明的脸庞透着冷峻，微蹙的眉宇间带着不羁。

【什么时候发生的事儿啊？】

【应该是昨天晚上11点的样子？我哥发我的。】

曲柔看着他被手机荧光屏幕照亮的脸，心里一痒。她翻开昨天的聊天记录，11点，时澈正和她发消息，说自己的玩具摔烂了。

“好一个大玩具。”

她哼笑了声，垂着眼笑得轻巧。还夹着触控笔的右手，双指放大那张照片，眼神冰冷的打量着他身上的每一个细节。

这段时间她拜托李桃桃打听了不少时澈的事儿，背景不那么清白的富二代，比自己大不了几岁，酒吧夜店到处玩，抽烟喝酒样样不拉下，但出乎意料的没什么桃色绯闻。得到的都是些让人没什么兴趣的消息，她看着窗外雨声潺潺，心里一动，拨去了一个电话。

“干嘛！”

电话里传来的声音躁郁难压，曲柔眼神一暗，捻了捻发尾：“时澈哥？我家忽然断电了，我有点害怕……”

她踮着脚，看着电闸，嘴里的语气带着些惊慌和颤抖，眼神却冷静的观察哪个是漏电保护。

电话里传来时澈的声音有些闷闷的：“忽然断电了？”

“嗯……啊！嘶……好痛……”

曲柔嘴上惊呼着，挑眉听着电话里传来的关切声，让她别乱碰东西，自己马上就来。她心满意足的挂上电话，手里却把电闸盒里的漏电开关打了上去，一瞬间房间陷入了黑暗。

插上风筒，把燃烧的火柴投进去再抖出来，熏黑的痕迹，看起来就和短路烧坏了一摸一样。用花洒淋湿浴室的地面和墙面，又把头发打湿了些。站在客厅中间，幽暗的阴雨天环抱着她，脑中反复演练预想的场景。

“我起来洗了个澡，想吹头发的时候，忽然就断电了……”

思绪陷入某个怪圈，她想到了曾经在冬日雨夜被醉酒的父亲推出家门，想到了母亲鲜红的指甲，捏着丝巾睥睨自己的眼神，想到猪肝红色梳妆台上断掉的口红，想到收到一封情书的厌恶感，想到失眠夜里的呕吐，还想到了时澈那张仰起的，好看的脸。

二十分钟后，男人带着雪松混威士忌味的香水出现，从昏黄的楼道踏入她幽暗的领地。白色衬衫就套了件大衣外套，从楼下上来这几分钟，就冻的耳尖通红。

房间充足的空调暖气里，曲柔穿着罩住小腿的格子睡裙，素面朝天的在他面前演绎着，脑海中已经编织好的说辞。晦暗不明的光线中，她打量着时澈的脸，试图捕捉一些情绪。

浴室里，时澈看着被插在插座上的风筒，拿起来转动的看了看。

“是风筒的问题？”站在浴室门外的曲柔在黑暗中问到，她的声线仿佛冬日房檐上滴落的融雪，清冽又干脆。

“可能吧。”

风筒被轻轻放回原位，时澈转头在客厅里没转多两圈，就发现了电闸。掀开盖子把齐齐倒下的电闸推了回去，电路接通电器的滴滴声传来。头上客厅的灯亮了，可浴室的灯没亮。他看向浴室，那风筒无力的瘫倒在洗漱台上，电源线融化一般的垂悬。

站在一旁的曲柔的发尾还有些湿润，一撮撮捻在一起带点水光。她被瞬间的光亮照得眯起眼，抬手挡了些光，也挡住自己微微蹙着的眉头。

“你还会电工呢？还以为时老板只会泡吧飙车打台球呢？”

“啧，电闸不知道看啊？”时澈闻言想到了昨晚的破事，颇为窝火，打量了一圈，“就这破公寓。要不我酒店那边给你安排一套长住？保证不跳闸。”

她抱着手臂倚着墙轻笑了一声，转身去厨房烧了壶热水准备泡茶。尖葱一般的手指撕了茶包投入壶中，又添了几朵枯黄干缩的杭白菊。

男人提着步子往厨房走，看着她如瀑的黑发垂在背上，指尖通红。他懒懒的站着，插着腰问她，声音还有些沙哑，“怎么放假也不出去玩？”

“太麻烦了。”她在他的眼神里，提着茶壶走到客厅的沙发前，给两人各倒了一杯。袅袅汽水白雾中，她的表情漠然，向窗边的方向抬了抬下巴，“我还要赶稿子。”

闻言时澈跟着投去眼神，才看到窗边多了张长书桌。桌面上亮着的显示屏，似乎是她还没完成的作品，界面上赫然还贴了张他的照片，和画面里尚未完成的主体，有些相似。饶有兴致的多看了两眼，便坐到了她身边，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屋里的空气充斥着厚重的湿气，屋外的雨倏尔大了些，淅淅沥沥又远近不一。细听能分得清打在树叶，打在窗户的声音。上次见面后，这已经相隔一个月，不想气氛陷入凝结，时澈先开口打破了沉默。

“你在用我的照片参考画画？”他叉开腿坐着，双肘放在膝盖上，手交叉着松松的垂着，薄而细腻的手背皮肤下，盘扎的血管微微凸起。他投向面前人的眼神有些玩味，似乎带着些不太信任的反问。

在嘴边茶杯的雾气中，曲柔抬眼点头，拉他去看了自己的作品，看他眯眼思索又有些别扭的样子，曲柔饶有兴致的追问：“对啊，是不是看到自己的照片做参考，觉得很别扭？”

“哪儿能啊，镜子里天天看。”

他笑着站直身子，眼睛连忙从屏幕上放大的半身照上移开。反手用力捏了把后脑勺，踱步走到沙发边，看到桌上一台打开了镜头盖的单反相机，快门按键上还有指纹留下的朦胧雾感。

窗外的雨越发缠绵，整个世界都泛起了灰白，曲柔抬手把窗户关严实了些。转身注意到他看着相机的眼神遂开口。

“既然来了，不如再帮我多拍几张？”

“行啊。”

昏暗的客厅一角，空调将房间内的温度抬升得适宜，时澈脱了外套，只剩下白色衬衫。等待间有些无聊，时澈试图刷手机提起点精神，但一晚没睡，现在窝在柔软沙发上听着雨声，很难不让人泛起困意。

曲柔摆弄着相机，时不时测试拍摄，冷白的闪光灯刹那明灭，仿佛白日闪电。

“时澈？”

她低声而简短的呼喊，按下快门，闪光灯骤亮中时澈被拍下错愕的脸，“怎么了？困了？”

“没事，”时澈坐直身体，抹了把脸，眼眶有点发红皱眉道，“昨天没休息好。”

取景器里，曲柔放大对焦着他通红的眼睛和颤抖的睫毛，嘴角勾了抹笑，问到：“玩大玩具玩的？”

时澈眼神紧张了一瞬，身体不自然的僵硬，在快门声中很快又变得懒散：“你知道了？”

窗外投进来的苍白光线，如月光落在曲柔的侧脸，她垂头单手撩了撩耳边的发丝，悠悠然抬眼盯着时澈摇了摇头，又抬着相机对他按下快门。

“别乱动。”

她一边说着，一边靠近，带着山茶香气的身体卡进他的膝盖间，俯视着沙发里的人。百叶窗的阴影投在时澈身上，如同无形的束缚带，将他的脸切割出黑白的斑纹。曲柔似乎有些不满意的咬着下唇皱眉。放下相机让眼前人仰躺，衬衫敞开三颗扣，用相机俯拍：“你像被捆住的小兽。”

“什么？”时澈不是没听清，只是有些惊讶，他张大的眼被闪光灯击中，几乎是反射性的抬手，迎来的却是另一道闪光。恍惚后眼前又陷入昏暗，他皱眉用力眨眼，试图赶走眼前手掌的残影。

“我很期待，你何时才能挣脱。”

取景器后的眼睛漠然的盯向时澈，她微启的唇瓣，淡漠的眼尾，握着相机的她仿佛掌控了别的什么。一个呼吸的沉默，让时澈有种错觉，他开口却又觉得莫名其妙，最后舔了舔嘴唇，什么也没说。

近距离的闪光让他闭眼躲避镜头，曲柔看着模糊的画面，皱眉憋了口气，忽然跨坐他腰间：“睁眼。”

“你这女人！”

他翻身将两人的位置调转，冰凉的黑发划过他的指尖，一瞬间相机快门声与他的心跳同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