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在医院长大的。
我的身体很好,非常健康。
外公外婆很少和我搭话,他们行动不便、经常虚弱得突然无法呼吸,还会在母亲面前把痛苦的呻吟拼命压下,挂在嘴边的话永远是'对不起'。
我喜欢呆在医院,住院病房安静又干净,几乎不会有人对我带着几分西化的外貌和像是女生的名字指指点点,大家都是客气又礼貌的优秀人才。但是我以后不想当医生,每天循规蹈矩的生活太无趣了。
我没能参加小学的毕业仪式,母亲办完外公外婆的葬礼后,就匆忙带着我搬家了。
我的家庭教育,很奇怪。
想要长久地注视着某一事物,这种感情,是喜欢吗?我不敢问,因为和母亲约定过,为了保护这个家,我不可以有特别喜欢的事物,也不要轻易表达自己的喜好,这点从懂事起就在被一遍遍纠正。时间久了,对事物的感知也慢慢变得迟钝,既然没有偏好,也就没有所谓的特殊,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竟然失去了味觉。发现这点的时候,已经顾不及后怕……
也不是没有任性地顶撞过母亲。每日诉说谎言的日常、无法正常表达的真实心意,这些扭曲会一点点沉积变质。母亲很害怕我失控的模样,一阵啜泣后,她还是选择过来抱住了我,现在家里经常说'对不起'的人,变成了她。
为了守护母亲的笑容。
与其说耐得住寂寞,花江绘吾从未感觉到孤独,没有喜欢就不会更近一步,他的世界,只有自己。
升入初中,身材高挑、体格健硕的我是各大社团和校园运动会救急时的首选,阴沉沉的我,也只在这种时候才会受欢迎。不过这些都无所谓,换种方式打发时间罢了。
我的成绩还算不错,确定高中的升学意向不是什么难事,回家的路上特意绕路去了花店,今天是母亲的生日。
然而此时的家中,迎来了不速之客。
母亲跪在下座,声音颤抖地告诉我,这个面露凶光、有些身材走样的欧洲男人是我的亲生父亲。家里的每样存在,都离不开他的赞助。
“你这小鬼,白浪费了你母亲给你的这张脸,见到父亲怎么连个笑脸都没有?”
我还不知道,父亲的存在意味着什么,更不明白自己以后要面对什么,那天的事情直到现在都没多少真实感,只记得一向温婉的母亲突然歇斯底里地发疯,最后跪在地上苦苦哀求。
为了惩罚母亲对他的反抗,那个男人突然动手打了我。他似乎想要听见我的哀嚎,在我无处可躲时重重地踩在我的腿上,可我自始至终没有出声。
“以后,不止你的母亲,你也要为我而活。”
不理解,不明白。
不被允许。
被监视,被歧视。
被摧毁湮灭。
没有偏爱就不会被束缚,“约定”在此时变成了救命的魔法,在被刻意制造出的绝境里,只有意志力极强或心内空洞的人才能够活下去。
花江绘吾是后者。
身在言语不通的异国他乡,没人教过他该如何生活,连生存都被人为地增加了磨难,甚至因为男人的不满,连最初的名字都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