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明月的“分裂”生活持续了整整一个月。

白天，她是天湖学院的新生，普通面貌，专心修炼冰洌剑法在雪倾的门下。

夜晚，她是藏书阁地下室的“囚犯”，是被冤枉的海棠姑娘，身上背负着东薇间谍的嫌疑，被楚夏隔三差五地探望，每一次见面，都要装出柔弱、无助、被欺压的模样，博取楚夏的同情。

她觉得自己迟早会精神分裂。

可一切终于在一个月后结束了。这一天，楚夏亲自来到藏书阁的地下室，站在她面前，眼里带着深深的歉意。

“海棠姑娘，事情已经查清楚了。”

柳明月低垂着眼眸，掩饰住眼底的冷意和疲惫，轻声问道：“查到了什么？”

楚夏沉声道：“东薇的虎符确实存在，但并不是你的。”

柳明月微微一愣，随即抬起头，眼中满是疑惑。

“是东薇的一个间谍，在京城被追查时，将虎符随意藏到了飘红楼的一间房里。恰巧，那间房……原本是你的。”

柳明月瞳孔微缩，心中暗骂柳相柯这坑货，果然是临时塞给她的道具，连个故事都没编好！

“所以，我……”她故作茫然。

“你无辜。”楚夏深深地看着她，眼神里带着一丝沉重，“是我冤枉了你。”

柳明月嘴角微微颤了颤。

——现在才知道冤枉我？我被你关了一个月了，还被藤条伺候，天天可怜兮兮，天天要骗你的好感度……你现在才说？

“楚公子……”她吸了吸鼻子，眼底泛起一丝泪光，“你终于相信我了……”

楚夏心里狠狠地被刺了一下。

她真的太乖了，这一个月来，她从未大声喊冤，也没有怨恨过他，每次都只是小心翼翼地活着，唯唯诺诺地等待他的调查结果。

他忽然生出了一种愧疚感，

沉默片刻，他摘下腰间的一枚玉佩，递到她手心，嗓音温和而坚定：“海棠姑娘，这是我的信物。”

柳明月微微一愣，抬头看着他，眼里带着些许茫然：“楚公子……这是什么意思？”

楚夏目光沉静，却透着一丝深意：“我不能弥补你过去的苦难，但至少，我可以让你未来无忧。”

柳明月呼吸一滞。

“拿着它，若你以后有难，就来京城找我。”楚夏顿了顿，嗓音微微低沉了一些，“我……会护着你。”

柳明月的心猛地一跳。

她的直觉告诉她，楚夏的言外之意，是愿意给她一个身份，一个可以名正言顺留在他身边的身份。

她微微低头，掌心里，那块玉佩温润如水，沉甸甸的，却仿佛压着千斤的重量。

她把玩着掌心里的玉佩，嘴角轻轻一勾，眼底却是一片冷静。

——这一局，她走得很漂亮。

如果她想接近楚夏，“柳明月”这个身份，绝对不行。

首先，柳家是皇宫里一个敏感的话题。

柳婷的死因扑朔迷离，至今仍然有许多未解之谜。而柳家兄妹的落魄，更是宫廷里那些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楚夏作为太子，他的每一步都必须慎之又慎。

如果柳明月以“柳明月”的身份靠近他，他的戒备心只会越来越重，甚至可能直接对她下手。

——她，终究是柳家的血脉。

——而她的便宜哥哥，是柳婷的儿子。

皇宫那些人对她的敌意，绝不会比对柳相柯少。

而且，她太强了。

在比武大会上，她表现得太过锋芒毕露，甚至连楚夏都无法轻易胜过她。

楚夏是个聪明人，他不会容忍任何一个可能威胁到自己的人留在身边。

可是——

海棠姑娘，就不一样了。

一个从青楼里被救出来的女子，柔弱、无助，手无缚鸡之力，连最基本的自保能力都没有。

这样的女子，最容易掌控，也最不会引起戒备。

她越是乖顺，越是柔弱，楚夏就会越放心。

——她只是一个弱女子，他可以随时给予她庇护，也可以随时将她抛弃。

可惜的是，楚夏大概怎么都不会想到，自己眼中的“可怜人”，会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骗子”。

想到这里，柳明月笑了一下，眼神带着一丝轻蔑。

第二，她不能放弃“柳明月”这个身份。

她白天还是天湖学院的柳明月，夜晚则是楚夏的海棠姑娘。

两者的身份必须严格区分，互不影响。

因为她在天湖学院，还有另一件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她要从雪倾那里学会《冰洌剑法》。

她必须拿到那本秘籍，提升自己的实力。

不仅是为了柳相柯给她安排的任务，更是为了自己。

她清楚，自己早晚有一天，要做好会成为棋盘上的弃子的打算。

楚夏会发现她的身份，柳相柯……也不会永远都需要她。

到那一天，她如果没有能力自保，那她的结局，恐怕比现在惨百倍。

她轻轻攥紧，指甲嵌入掌心，下一秒，她唇角轻轻扬起，对着楚夏笑得乖顺又温柔：“多谢楚公子……”.

柳相柯送海棠姑娘下山。

柳相柯淡淡地扫了她一眼，伸出手，语气平静：“拿来。”

柳明月立刻警惕地把楚夏送的玉佩往怀里一塞，皱着眉道：“这可是太子送的，玉质上等，成色极好……你要干什么？”

柳相柯瞥了她一眼，懒得跟她废话，伸手一探，动作干脆利落地从她怀里把玉佩取了出来。

“喂！”柳明月不满地瞪他，“你抢劫啊？！我这任务干得可辛苦了，这玉佩很值钱的好吧！”

柳相柯没理她，随手把玉佩收进袖中，随后，从怀里摸出了一块淡青色的玉佩，递到她手里：“任务干得不错，这是你的奖赏。”

柳明月原本还气鼓鼓的，可是一看到这块玉佩，立刻收住了脾气，好奇地打量着。

——这玉佩，明显不是凡物。

温润细腻，泛着浅浅的青光，隐约间竟有丝丝灵力波动。

柳明月眼睛一亮，这可是好东西！

她立刻将它攥在掌心，果断地把刚刚的愤怒抛到脑后，笑眯眯地道：“这还差不多。”

她说着，忽然听见街上有人在叫卖——

“热腾腾的面条——长寿面——！”

长寿面？

柳明月怔了一下，脑子里忽然闪过一幅模糊的画面——

好像……有人曾经带着她吃过长寿面。

那是一个温暖的夜晚，有个男子坐在她对面，给她端上一碗香气四溢的面条，笑着说：“今天是你的生辰，吃了这碗面，以后就长长久久。”

是谁？

她怎么都记不清那个人的脸，但心底却莫名浮现出一丝怀念的暖意。

柳相柯见她突然走神，目光微微一凝：“想什么？”

柳明月回过神，忽然笑着道：“哥哥，我想吃长寿面。”

柳相柯微不可察地挑眉：“……你什么时候的生辰？”

柳明月眨了眨眼，轻轻摇头，语气带着点漫不经心的玩笑：“记不得了，就当是今天吧。”

她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情——

只要她叫柳相柯“哥哥”，一般他都会缓和下来，基本上都会答应她的请求。

她喜欢这种发现了游戏规则的感觉。

柳相柯淡淡道：“走吧。”

柳明月立刻高兴地拉着他去了街边的小面馆，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不一会儿，热腾腾的长寿面端了上来，汤底浓郁，面条泛着油光，看上去香气四溢。

柳明月看着眼前的面，心里有些恍惚。

她端起碗，轻轻地吸了一口气，随后合掌，闭上眼睛，小声道：“生辰要许个愿。”

这是她来这个世界两年来过的第一个生日。

她的声音轻轻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感慨。

柳相柯没有说话，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眼神幽深。

自从母亲去世，他……很多年都没有过过生辰了。

在他的世界里，生辰，不过是时间流逝的一个节点，没有意义。

可就在这一刻，他忽然有些恍惚——

坐在这样的小面馆里，听着外面街市上的喧嚣，看着眼前少女许愿的模样……

他竟然感受到了某种的温暖。

像是凡尘俗世里，一个普通人家的平静和温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