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安全。
天刚蒙蒙亮,祝昭昭就被四周渐起的窸窣动静吵醒。
接着睁开眼,她脑海里就响起慕行秋的声音:“他们说稍后按地图继续赶路。”
祝昭昭双手盖住脸:“我知道。”
慕行秋挑眉:“我以为你睡得很好。”
祝昭昭沉默。
她睡得好不好暂且不提,但这计划是出发前就定好的。
所以跟她昨晚睡得好不好,有半毛钱关系?
这些话最后没和慕行秋说,祝昭昭深呼吸抬脸,趁周围没人注意时给自己施了个净身诀:“后五里路没有危险,走起来很快。”
慕行秋不置可否:“五里路之后呢?”
“确定宵语花生长地的前提下,任我带路。”
开始收拾落在脚边的东西,祝昭昭继续道:“除了现在要过去的采摘地,我们走的路是唯一的途径。其他采摘地的路,都是凭带队人的经验找的。”
“所以你才和陆小姐说你有找宵语花的经验。”
把离自己最近的一个物什递给祝昭昭,慕行秋淡声:“那么你会找吗?”
祝昭昭接过他递来的东西:“首先,我和菁小姐说的是‘我会寻路的技巧’。”
“意思是我可以找新的、安全的路。而不是新的宵语花生长地。”
“不过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祝昭昭听出慕行秋的言外之意,“说说,你想做什么?”
慕行秋闻言,眼底闪过一丝笑:“你为何如此笃定?”
祝昭昭表面:“因为我们都有同样的目的,而且你比我多了一个更正当的身份。”
祝昭昭内心:因为拿脚趾头想都知道你这个人没憋好*。
“早先我去绣坊时,陆小姐只说你与采花队伍同行,我也并未再问太多。”
瞧见有伤者因动作太大导致绷带渗血,慕行秋示意那人到自己跟前:“而我本以为他们带你,皆因宵语花作为染料,采集后需要绣娘立刻处理妥当。”
“却不想你竟是告诉他们你会寻路。”
祝昭昭托腮:“所以?”
慕行秋拆开伤者绷带:“你觉得呢。”
趁他不注意偷偷翻了个白眼,祝昭昭撇嘴:“你也看到了,队伍里有不听话的。”
“你如果想让他们听你的,你得自己想办法。”
不过应该也没什么难度就是。
视线落在慕行秋对面的伤者身上又移开,祝昭昭面无表情。
“何为‘听我的’?”
从随身药箱里取出药粉撒在伤者伤口上,慕行秋语调温和:“指路虽可适当走些新路寻地点,但总归来说,还是在那几个生长地徘徊。”
“可若是再加上我说,我们可以寻得新的宵语花生长地,便能让我们更方便地寻找突破地点。”
眼睛专注盯着伤者伤处,慕行秋手伸进药箱寻了半天:“然而归根结底,还需我俩合作,才能顺利让寻路之权,完全落入我们手中。”
“那么你意下如何?”
实在看不下去,祝昭昭从药箱里拿出绷带塞进他手里:“我说过,只要能搞定不听话的,我都行。”
正好还省事了。
祝昭昭:人淡如菊·jpg
“既如此,”
拿到绷带的慕行秋开始帮伤者包扎:“我便当你同意了。”
祝昭昭耸肩,算是默认。
*
将息未息的篝火被土彻底填灭,一众人开始朝目的地赶。
大约两个时辰后,所有人在林乾福的示意下停住脚步。
目光落在远处,林乾福语气难掩兴奋:“过了这条小溪,便可以见到宵语花丛了。”
其他人虽然并未作声,脸上的神色却也和林乾福相差无几,或多或少都带着高兴与松快。
无他,只因他们这次行进的速度太快,快到只用了往常赶路所需一半的时间。
而这一切都归功于谁,众人心中当然也有自己的判断一—
“阿昭姑娘、慕大夫,真是多谢你们了。”
突然被点名,正盯着赶路时沾在裙摆上的泥点子郁闷的祝昭昭顿时抬头。
再立刻顺嘴来点客套话:“李大哥此言差矣,赶路快,是因为大家齐心协力,怎么能说都是我和慕大哥的功劳呢?”
李树笑呵呵的:“阿昭姑娘这样谦虚,叫我们多不好意思啊。”
有人应和他的话:“就是,我们虽然是粗人,但好赖还是分的。如果不是阿昭你和慕大夫一路上帮我们,这五里路我们哪能走得那么顺利。”
“确实,而且多亏了慕大夫帮我们包扎伤口,否则这次采花回去,我们还要养好多天才能重新接活呢!”
“是啊……”
“就是……”
赞同和感慨声零零碎碎,祝昭昭听得不太习惯,下意识瞄了慕行秋一眼。
继而愣住。
‘老’字在最后关头咽了回去,她精神传音:“你看我干什么?”
“我只是在想,”
慕行秋收回目光:“你如何找到那些安全的道路。”
“毕竟你对黑山并不熟悉。”
祝昭昭顿时半沉眼皮。
说不清到底是该放松于眼前人给出的回答很正常,还是警惕于这个正常的答案有点危险。她望向身旁尚含露珠的叶片:“你忘了,我曾是散修。”
“对散修来说,山间寻路这种能力等同于保命手段,我精于此道……”
“很奇怪吗?”
“倒是你。”
不给慕行秋继续深问的机会,祝昭昭话锋一转,望向正站在最边上的刘友:“你对他做了什么,他今天怎么那么反常。”
“我几次改道,按他平常的脾性,早就嚷嚷起来了。今天竟然那么老实,乖乖赶路。”
指尖轻抚下巴,祝昭昭若有所思:“是不是你对他做了什么?”
接过林乾福递来的过河工具,慕行秋快速翻看:“是,也不是。”
祝昭昭:?
本来也不打算含糊过去,慕行秋很快继续解释:“我只是和他说了几句话。”
想起慕行秋赶路中途确实离开自己身边一段时间过,祝昭昭‘哦’了一声:“你威胁他,不听话就让他小命交代在这?”
慕行秋微笑。
没看见预想中的反应,祝昭昭顿觉无趣地耸肩:“拐着弯告诉他,不听话他受伤了就不治他。”
慕行秋温和纠正:“是很难找到合适的药治好他。”
祝昭昭死鱼眼:“……”
行行行,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祝昭昭:看透一切·jpg
两人精神传音的当口,林乾福的招呼声传来:“大家穿好带子,我们准备下河了!”
耳边传来其他人陆陆续续的响应,完全状况外的祝昭昭瞠目。
带子?
什么带子?
眨眨眼反应过来,她有些不满地朝慕行秋伸手:“林大哥给我的带子呢?”
慕行秋也不含糊,直接把手里东西递了过去。
接过被称作‘带子’的东西,祝昭昭将之翻开,仔细辨认了一会儿才明白,这是个麻布做的,腰带模样的东西。
祝昭昭盯着周围人看了半天,试图找出带子的正确穿戴顺序。
然而队伍里的人都是熟手,穿起带子都是三下五除二结束战斗,往往祝昭昭刚看清他们动作,下一秒,他们已经在整理穿好的带子。
祝昭昭:眼睛会了手不会·jpg
看了半天实在看不明白,选择认输的祝昭昭决定找林乾福,让他教教自己。
眼尾余光却在抓起带子将要动起来的时候,忽然注意到慕行秋。
正在穿带子的慕行秋。
暗忖左不过动手这点功夫,看完再去找林乾福也不迟。打定主意,祝昭昭留在慕行秋身边。
一举一动都仿佛慢放,他不紧不慢地把带子放在腰间,穿引、绑缚,再稳稳将之固定。
最后慢悠悠地开口:“我还需再穿一遍么。”
视线从他腰上带子移到他脸上微笑,祝昭昭盯了半天,最后一言不发地把带子放在腰间。
不过该说不说,慕行秋的现场慢动作教学还是好用。按照他的方式一步步操作下去,祝昭昭眼看就要绑好带子——
“怎么扣不上?”
几次按着扣子使劲却无果,祝昭昭下意识拧眉:“什么情况?”
“此物可竖不可横。”
手指伸到近前又停下,慕行秋抬眼问祝昭昭:“我可以碰么?”
想着不就按个扣,祝昭昭点头。
于是指尖蜻蜓点水般触上扣子,慕行秋继续:“若是强硬将之扣起,入水时,则恐水波将之冲散。”
“但此物找准方法,系之也算容易……”
慕行秋教得认真,祝昭昭一颗心却根本不在他的话语,又或是腰间带子上。
她怔怔瞧着那双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在那枚不大的黄铜扣上极尽克制地动作。
不对。
好像哪里不太对。
黄铜扣坚硬,带子穿好后也有相当的厚度,她身上还有衣料相隔——
可明明已经隔着那么多层布料。
为什么她仍会觉得腰间不时传来细微的,仿佛触电的感觉?
她很清楚自己不是敏/感的人,所以到底为什么。
是错觉吗?
仿佛感知到什么般,腰间黄铜扣上的手,在祝昭昭即将彻底按捺不住那怪异感觉时收回。
慕行秋也站到她身边。
“好了。”
猛回过神来,祝昭昭抿起唇,小声道谢:“谢谢。”
望着明明在和自己道谢,却并不和自己对视的少女,慕行秋挑眉。
但还是好声好气:“那么走吧,去林大哥那边。”
两人几步走到林乾福处。
又刚好碰上他开始安排队形:“稍后我们排成三列,我和李大哥还有周大哥走最前面,剩下的人将带子扣在前一人身上,准备好了就可以过河了。”
林乾福说完,率先和他刚才提到的两个人站成一列。紧接着,众人很快也开始自行组队。
见状也没闲着,祝昭昭目光快速在人群里游移,很快挑中一个看起来相对比较好说话的:“小陈,我与你一起吧。”
被叫做‘小陈’的,是个新加入进队伍的年轻男子,正巧也找不到人组队。
这会儿祝昭昭叫他,他想都不想就点头,朝祝昭昭的方向走来。
再被慕行秋拦在半路。
他朝小陈笑得礼貌:“正巧,我亦与阿昭一起,你便站我身旁罢。”
作为队伍里医术最精湛的大夫,站在慕行秋身旁可谓是划算无比。
于是小陈立刻点头,直接站在慕行秋旁边。
剩下一脸‘发生了什么’的祝昭昭站在两人身后。
直到慕行秋安顿好小陈,再转身——
朝她伸出手。
“水流湍急,为了防止我们稍后入水被冲散……”
“你握住我的手如何?”
瞧了眼他靠近小陈那边的,安静的另一只手,祝昭昭:“……”
祝昭昭:这是在干什么·jpg
沉默半晌,她最后还是把手伸了过去。
再任由慕行秋眉眼弯弯地牵起自己的手,轻轻把自己拉到他身旁。
望着他言笑晏晏的模样,祝昭昭忽然发现自己的心跳不受控制地变得有点快。
真是的,笑什么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