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月舒沉默不语，出神地看着冥冥夜空。今晚天气很不错，月明云稀，星星濯洗过般的亮。

殷冉对他好不容易的请求自然无不答应的，便没再硬要他挤压出一个答案，于是同样不语，看着他发呆，车里一时安静而和谐。

良久后，白月舒先开了口：“冉哥，你相信会有死而复生的奇迹吗？”

殷冉一愣，一向口齿伶俐的人少有的结巴了，不知道该给一个答案，“啊，复活吗，这个嘛……”

其实冉哥觉得，“死而复生”不应该叫奇迹，那叫神迹才对。

“不信……还是信，月舒，要分情况讨论的。”殷冉委婉地表达了他折中的意见，同时警觉道：“是不是哪个骗……大师，和你说了什么？”

他瞬间反应过来了，皱眉道：“所以，月舒，你今晚就是为了这个出门的吗？”

白月舒点头之后，又摇了摇头：“不是什么法师跳大神，我没痴傻到这种程度，是科学，不过……以目前的条件，成功的概率比较小。”

“？”

殷冉眯了眯眼，一瞬间立马联想到所有总部，那个里面人人都能在天才和疯子切换自如，而他们这些普通人进去只有作为傻瓜和实验品两个选项的研究室身上。当年研究室以宿怀杨为首，经年累月针对纪望游的事，殷冉算是半个知情人，而如今姓宿的退下了，难道他的继任者贼心不死，忽悠白月舒？

想到这里，殷冉心里冷笑一声，敢骗到白月舒身上的话，他本人虽然不足挂齿，暂且不算，不过，他只要稍稍外漏一点，毫无意外，野狼和鬣狗将会蜂拥而来，毕竟，宿怀杨那种“能力越大，得罪人的本事越强”的人，一个活生生大写的“拥兵自重”，随着他的退休，他留下的那些褪去他光环和荫庇的学生就像剥了壳的鸡蛋，香喷喷光溜溜的，失去野心勃勃的首领的研究室早就写在上层掠食者的食谱上了。

殷冉请教：“不大是多大？”

白月舒垂眼：“……还没成功过的案例。”

他没说这个实验可是前后横跨三十年，操刀者更迭两代，前赴是李新盛教授带领的团队，后继是戚爱的M-01。

说出来的话，可真是……一听就能让人瞬间想躺倒的绝望。

“……哦，”殷冉勉强挤出一句安慰的话，温和地对他说：“没事，说不定我们能做一个里程碑呢。”偏过脸，在白月舒看不见的地方，他缓缓露出一个狰狞的笑。

好，好的很，此事了后，总有人要为这份离谱付出代价。

白月舒原先想自我安慰一下，在心里计算一番后发现：纸上的理论，未成功过的实验，来源不同的数据，一份年代久远，一份不知真假，后者还被摔过一次，到时候要靠它们拼回一个人的“意识”……

感觉概率和五马分尸的人靠缝尸重新活过来差不多。

白月舒手指微攥，越想心越凉，不敢再深想下去，自然也不敢跟殷冉提。

……

南都城际，华兴未来科研所。

科技重地，未登记的车在远道就被拦截，他们只能步行过去。

现在的各种黑科技太防不胜防了，这份谨慎白月舒不在意。

华兴未来，这个名字几乎无需思考，大部分人都可以即答出第一联想——它的上一任所长——李新盛教授。

说来这位公认的新世纪开创者之一，还是他们老部长的好友，殷冉回忆着。

对了，在当年“那件事”发生之后，教授和白月舒见过，然后白月舒发疯似的，不管不顾开始拿着数据收集器往出事地跑。

他心头一突，忽然浮现出一种强烈的感觉——白月舒说的“科学”，不会是首尾呼应，都和那个“白日梦”理论有关吧？！

把人死后消散的脑意识转化为数据收集后，导入一个新的人造躯壳中，以此来逃脱必定的死亡，这可不是什么机密研究，这是……举世皆知的，“魔鬼的幻想”！

它最开始叫什么已经不重要了，反正后来它拥有过许多名字，从“人类最伟大的学说”“被人类夺走的生死簿”到“白日造梦指导”“地狱的诱惑”，一家媒体有一家的叫法。

教授成名不在此，但此绝对是他最让世界印象深刻的研究，带来的却不是什么荣誉，而是导致身后“毁誉参半”中的诋毁与质疑，被认为是教授完美人生中的败笔之二——除开教授当年赞口不绝的学生戚喻靖后来却“泯然众人”疑似“伤仲永”后，就是这个被媒体们称做“带偏世界三十年”的谬论。

殷冉此时不想过多评价孰是孰非，不想提是这个世界先捕风捉影地为“永生”疯狂起来，而教授晚年多次呼吁众人重新关注正常生活，为此亲口宣布当前阶段不具备实现条件，将停止启动研究，同时开启了其他项目。

殷冉自认为自己是总比媒体更了解教授的，这个伟大的科学家，智慧的代言者，同时也是个普通的老人，一个……不怎么好的父亲和老师，没引导好学生，间接导致纪望游亡故和引发后来一系列事情。殷冉对他，尊重，但不崇拜，要说没有怨怼过，那也是假的。

所以，还和老教授扯上关系了……死了五年了，怎么扯上的？！

殷冉万万没想到这位可敬的前人居然还能提前布局，埋下一个延迟五年引爆的雷，一时震惊，思绪万千只在一瞬间，还没等他理清楚头绪，就懵圈地看着据说很宅很乖的弟弟对着大门语音识别口报出名字后，AI卫兵居然让他们进去了。

殷冉的表情一时间有点微妙。

这说明什么？说明科研所上面有人一直为身为外人的白月舒保留了进入的权限，至于是谁……好像能且只能是那一位教授吧。

据殷冉的了解，好像，似乎，教授家的那位公子，新宇宙大老板，李继熙先生，在他少年时代过于混账而被父亲送出国之后，教授就取消了他进入自己工作地方的资格了。

这份特殊……会是一件好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