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来了，任老师来了。”慕子昀不轻不重地拍了下卿前远趴在桌上的脑袋，示意他起来。

卿前远眯着眼睛坐直，一边听着讲台上任礼讲话，一边低头清东西。

“各位，一个月的学习已经告一段落，我们经历了一次月考，月假过后，我希望你们能以更好的状态走进教室。另外，这次的月考为本校老师人工阅卷，所以在月假期间成绩就会出来，我会把成绩发到群里，各位记得看。”

讲台下众人唉声叹气，他们副班长李默拖着半死不活的调调举手问任礼:“老师，能不能，发到小群里啊？”

他们班有两个群，一个是有家长在的大群，还有一个是班上有人自己拉的小群，但是不知道谁把任礼拉了进去，走读生在群里围着任礼七嘴八舌地解释这个群，而带了手机的寄宿生瑟瑟发抖地缩在群里不敢发言。当时卿前远拉着慕子昀一起看他们在群里胡闹，笑的抽抽。

本来建立小群这件事就此告一段落，没想到今天居然派上了用场，群主抱着手机无比庆幸自己没有解散群聊。

“发到小群？也可以，不过要看你们考的怎么样，考得好就发大群，好不好？”

众人一片欢呼，恨不得抱着任礼亲两口。

“但是——”任礼开了口，把众人的欢呼堵了一半:“如果有家长来问我成绩的话，我肯定还是要说的。当然，我只会告诉那些来问的家长。”任礼笑了一下:“我是一个非常有原则的人。”

卿前远提起来的心已经碎了。他们班考的好不好都和他没关系了，他注定是第一，倒数第一。就算任礼不发成绩，卿国义那个性格肯定要去问。

在卿前远心如死灰的时候，慕子昀已经。清好东西站起来了。

“走吗？”慕子昀的东西不多，只有一个书包，被他单肩挎在肩上，今天早上他和卿前远把被套扒下来洗了，其余也没什么要带的东西。

卿前远回过神来，提溜起瘪的可怜的书包，起身想走，往四周看了一下，却没找到慕子昀他人。

“这边。”慕子昀站在楼梯口，黑色的包被他松松地背着，衬得他搭在书包带子上的手更加白皙。天气已经微微转凉，他穿了件棕色的棒球服，搭了一条深色牛仔裤，长腿架在两三阶台阶上，阳光从他背后穿过他的头发，从卿前远那个角度看他，整个人都暖洋洋的。

“靠，你会瞬移啊。”卿前远愣了会神，便笑着朝他跑过去，没刹住力，被他浅浅地抵了下才没撞在一起。

两个人不急不慢地走着，卿前远时不时看两眼路边摊，看见想吃的就买来吃两口，好吃就掰给慕子昀一半，不好吃就皱着脸悄咪咪收起来。

等进了小区大门，本来速度就不快的两人走的更慢了。

慕子昀转头看着故意拖慢速度的卿前远，挑了挑眉:“五分钟走了二十米，有鬼在后面扒着你？”

卿前远见自己被拆穿，也不恼，一边慢悠悠走着一边答道:“累了不行啊？”

“从学校到小区都没有你每天跑步跑的长，这么不想回去？”

“嗯嗯嗯嗯嗯，特别不想回去。今天周五，等会晚上卿国义就回来了，我的好日子就到头了。”卿前远点头如捣蒜，依旧还是那个小步子。

“你现在走快点，说不定还能赶上他没回来自由一会。”慕子昀一边和他慢悠悠走着，一边给他支招。

卿前远脚步一顿，停了下来:“有道理，你怎么不早讲？”

慕子昀一脸无辜:“我以为你只是单纯不想回家。”

卿前远把一直松松垮垮的书包往后一甩，跑了起来:“拜拜了您嘞，回见。”

慕子昀恢复正常速度，看着他越跑越远，也没追他。

卿前远跑回家的时候，杨颀已经回来了，她平时都在她的房间里不怎么出来，今天也是一样。杨正坐在桌前写作业，看见他回来对他笑了一下。卿前远被他笑的恶心，跑回房间锁上了门。

他背抵着门，呼出一口气，往床上一倒，掏出手机看了眼消息，是莫佳诚问他到家了没。

卿前远爬起来翻了个面，打字回复，然后又跟他唠了几句，把对面气的想打他才收手。

卿前远一直到晚上十点多才回来，带着一身酒气。他进了杨颀房间，跟她说了几句话便转头进了卿前远房间。

卿前远听见动静爬起来，站在一旁。卿国义见门打不开，本来心平气和的他开始踹门。卿前远没办法，跑过去把锁打开。卿国义醉醺醺地进来，坐在卿前远床上，态度温和地问他在学校怎么样，卿前远的手紧紧攥着，挑着回答了几个问题，靠着门方便等会卿国义发疯他好逃跑。

“你要努力学习，爸爸都是为了你好，你就算是为了我学习你也要考好一点。”卿国义还是醉醺醺的坐在床上，对着卿前远说他的老几套。

卿前远依旧站在门边，听着卿国义放屁。

终于，卿国义打了个酒嗝，满意地站起身道:“我先走了，一定要好好学习，听到了吗？”

卿前远松了口气，胡乱点了点头便给卿国义让路。等他歪七扭八地走出房门，卿前远才把门锁好，往床上一躺，心里庆幸卿国义今天没疯。

第二天凌晨五点多，卿前远就迷迷糊糊地醒了。他扯过手机看了眼时间，赤着脚踩在地上出去喝了杯水，脑子清醒了一些。

他也没开灯，就平躺在床上，看着漆黑一片的天花板发呆。到了六点多，他才听见隔壁的卿国义起来洗漱，准备去上班。

光线透过窗帘显出一点点暗黄色，他的整个房间看起来闷闷的，好像多待一会就会窒息。

卿前远卡在九点整的点爬起来，算算时间，成绩应该快出来了。卿国义周六还有半天班，十二点会回来，如果在十二点前出了成绩，他怕是留不到下午就得溜了。

果然，十点多，任礼按照约定把成绩发在了小群里，他确实是倒一。

卿前远绝望地躺倒在床上，接下来，等卿国义问到他的成绩，他就离死不远了。

十二点十分，卿国义的钥匙进了锁孔，卿前远坐起来，盯着门。

卿国义醉醺醺地打开他房门，手里还攥着啤酒瓶，看着他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一下心情，片刻后开口道:“来，前远，爸爸跟你聊聊。”

卿国义走进卿前远房间，推着卿前远走到客厅，坐在沙发上，卿前远面对着他，背后就是大门，方便他一会儿跑。

“你这次怎么考的?啊？我平时上班那么辛苦，你就考这个成绩?让我的脸往哪儿搁啊?”卿国义看着他，说着就点起了烟，也不管这是客厅。

卿前远没应声，靠着墙站着，不是很在意卿国义那套老套的说法。

卿国义一看他这样，登时就来气了，噌的一下站了起来:“你要干什么啊？你这是什么态度?！我好好跟你讲话你还不听，非要我动手吗？”

卿前远垂着眸，手背在背后，依旧没动。

卿国义火一下就起来了，扫了下四周，抓起烟灰缸就朝他砸去。

卿前远躲了一下抬脚往大门跑，卿国义抓着啤酒瓶就去追。他的手触到门把手，往下一拧，门却纹丝不动。

靠，被卿国义反锁了！

就趁卿前远扭门锁的那几秒，卿国义就赶上了他，把啤酒瓶往他身上一甩，却因为醉酒没砸准，啤酒瓶撞在钢制的门上碎成碎片，有几片从卿前远的脸边上划过去，划出道血口子。

卿国义拽住卿前远的头发，把他往阳台那边拖，抄起晾衣杆就往他身上抽。卿前远踉跄地倒在地上，头撞在阳台护栏上，脑袋嗡嗡作响，只能下意识地护住头。

房间里的杨颀听到动静，第一眼看见门口的啤酒瓶碎片，然后就看见了醉醺醺的卿国义和蜷着身子的卿前远，她连忙把杨正往房间里一推，把门锁好，再搬来床头柜抵住门才松了口气。

卿前远趁着卿国义打累了，稳住身形晃了晃脑袋，恢复视线清明，朝着门口跑去，卿国义反手抓他，只抓住了他的衣服后领。卿前远把外套一甩就跑了出去。

卿前远没等电梯，从楼梯间跑下去了，路过慕子昀他们家那层的时候犹豫了一下，还是跑了下去。

现在卿国义在气头上，还有可能坐电梯去下面拦他，他这时候去慕子昀家那不就纯给人家找事儿吗？

卿前远仔细听了下后面的动静，这种楼道要是有脚步会有很大回声，没有声音那就证明卿国义没在后面追他。他跑到五楼的时候出去看了眼电梯，一个已经停在了一楼。

卿前远从五楼摁了另一边的电梯，下到负二楼的地下室。他知道现在卿国义在一楼盯着电梯，如果电梯比卿国义走楼梯快，那他就能跑掉，如果卿国义这次气疯了，那他就只能回去挨打了。

没办法，赌一把呗，大不了就是被他拖回去再抽一顿。

卿前远出电梯的下一秒就看见了卿国义从楼道推门而出。

他飚出一句脏话，拔腿就往前跑。

拖着啤酒肚的男人毕竟跑不过十六七岁的少年，卿前远跑出三四百米就不见了卿国义人。

他看了眼周围，还没出小区大门口，入冬的风吹在身上，他只穿了件白衬衫，外套在出逃前被卿国义扒了下来。

没办法，卿前远实在冷的不行，随便找了个角落把自己塞进去，这才暖和一点。

他缓了半天，按了按侧腰，那一片立马泛起酸痛。他掏出手机，照了一下，发现那里青了一块。他又照了照自己手臂，一条条红痕布在上头。卿前远又摸了摸自己的脸，打开前置摄像头，奈何角落里太黑了，他没办法看清楚自己现在是什么死样子。

他借了几个角度的光尝试了一下，结果都以失败告终。他只能靠回那个小角落，刚要关手机，就听见莫佳诚的电话飚了过来。

“卿前远你他妈的在慕子昀家吧？”莫佳诚见他接了电话，急忙问道。

卿前远环顾了一下四周漆黑的小角落，眼也不眨地扯瞎话:“嗯，对啊，他刚动手我就跑去他家了。”

“那你让他说句话。”莫佳诚十分了解卿前远的性子，对他这番话显然不信。

“他……洗澡去了。”卿前远依旧面不改色扯了个谎。

“你说实话，你到底在哪?刚你爸来我家找你没找到，现在回去了。”

“哎呀不用管他，他找一会找不到就回去了。”卿前远选择性回答了他的问题，抬眼朝前面不远的拐角望去，突然就看见了一个人拐过来。

“靠！”卿前远看见有人，以为是卿国义，下意识就跑，结果刚跑了没两步，手腕被人攥住了。他刚要甩开，抓住他的人开了口。

“在这干嘛？”慕子昀抓着眼前人的手腕，皱着眉问他。

卿前远还没来得及开口，电话里的莫佳诚就听见了他的声音:“喂喂喂?是慕子昀吗？卿前远在你家吧?”

卿前远看着他，用口型示意他说是。慕子昀挑挑眉，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气音，算是默认。

那边的莫佳诚放下心来，卿前远跟他扯了两句就挂了电话。

莫佳诚那边应付完了，该到慕子昀了。

慕子昀瞄了眼他身上的白衬衫，抬眼又看见了卿前远脸上隐隐约约显出来的伤，没有询问他那些伤是哪来的，只是问他冷不冷。

卿前远习惯性地笑笑:“不冷啊，哥怎么身强体健的，怎么可能冷。”

下一秒吹过来一阵风，他就咳了两声。

卿前远:“……”好会拆台的风。

“你怎么在这？”尴尬的卿大少爷试图转移话题。

慕子昀没拆穿他，只是回道:“出来买点东西，回去就看见你在这。”说着还提了提手上的东西。

“嗯。”卿前远嗯完就没话说了。没关系，他在心里安慰自己，他已经答话了，现在是慕子昀要思考说什么了。

还好，慕子昀没辜负他的期望，开口道:“去我家?”

卿前远松了口气，点点头，爬起来跟在慕子昀后面走。走到一半他才想起来他脸上那些口子，他自己看不见，但是慕子昀可看的清清楚楚。

卿前远看着走在他前面提着东西的慕子昀，忽然又不是很想去他家了。

他一个人可以扛过去，为什么要麻烦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