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柔和的光线悄然探入宫殿,却未能驱散殿内的阴霾与怒火。
宫殿内一片狼藉,金银瓷器摔落一地,噼里啪啦的声响不绝于耳,仿佛是一场绝望的哀歌。
宋启怒发冲冠,在原地来回踱步。
突然,他猛地一脚踹在趴在地上的侍卫身上,那侍卫瞬间飞了出去,发出痛苦的闷哼。
宋启长袖一挥,怒气冲冲地坐回龙椅上,胸口剧烈起伏,咆哮道:“废物!还不快去找!活生生的人就这么没了,难不成是闹鬼了吗?”
“是是是。”
侍卫连滚带爬,捂着被踹得生疼的腰,狼狈地跑出了宫殿,身影在晨光中显得格外仓皇。
朱红柱后,紫衣少年堪堪露出半个脑袋。
他眉目疏淡,侧脸如玉,透着与生俱来的矜贵。
此刻,他平静地盯着匆匆跑远的侍卫,眼神中透着几分洞察世事的锐利。
“雍王派出去的人,昨日夜里入了深林,一夜都未出来,怕是凶多吉少了。”
元翊快步走到谢衍知身旁,微微欠身,将手中的玉佩呈上,脸上带着几分谨慎。
“今日一早拿给了雍王,按您的吩咐,只说韵华帝姬坠崖,尸骨无存,只留这一玉佩以证身份。”
“他怎么说?”谢衍知接过玉佩,修长的手指轻轻摩挲着玉佩的纹理,抿了抿唇,眼神微沉。
“他哪有心思看这个,令狐南一行人不明不白的失踪,他眼下正着急呢。”
元翊微微皱眉,眼中满是疑惑,“世子,属下实在不懂,西辽的帝姬和雍王究竟什么仇什么怨,让他如此大费周章的追杀?”
谢衍知扫了他一眼,目光如寒星般锐利:“你可记得朝阳公主自刎前说的那封信吗?”
“记得啊。”
元翊连忙点头,脸上的疑惑愈发浓重。
“信上一定藏有雍王不可告人的秘密,他害怕秘密公之于众,也怕自己杀了朝阳公主会惹得陛下不悦,所以拿百姓相要挟。”
谢衍知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中玉佩,神色平静,“雍王也怕苏栀手上有一封信,同样能揭露他的罪行。”
“哦。”元翊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不过转瞬,又好奇地问道,“欸世子,你还知道韵华帝姬的闺名呢?”
时间仿佛停止了片刻,谢衍知闻言眼神飘忽不定。
想起自己今日幼稚的举动,面色又冷了下去,脸上浮现出一抹不自然的红晕。
好在,元翊也不是什么不会看眼色的人,立马转移话题。
“不过话又说回来,借用山里的猛兽处理了令狐南,确实聪明,但这位帝姬就没想过,自己如何脱身吗?”
谢衍知没说什么,抬眸看向遥遥深山,脑海中不自觉浮现少女亲眼目睹野兽厮杀时冷峻的模样,原本冷冷清清的眸子里荡起波澜。
她像是悬崖峭壁的一株嫩草,看似柔弱,实则却蕴含了无尽的生命力。
那倔强的眼神,与在宫墙下提剑自刎的宋娴如出一辙。
“让人把痕迹都处理干净,再找具看不清面容的女尸丢到鹰嘴崖下。”
谢衍知转身,抬脚离去,声音淡漠,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做的干净些。”
元翊称是,后又想到了什么,小跑着跟上谢衍知:“世子,您这是要帮韵华帝姬一把吗?”
车马摇晃,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
苏栀在混沌中缓缓抬起手,揉了揉酸痛的脖颈,眉头轻皱。
缓缓挣开双眸,阳光有一瞬的刺眼,她下意识地眯起眼睛。
下意识的,苏栀伸手去摸自己腰间的玉佩,却忘了为避免自己不听话,谢衍知走时顺手拽走了自己的玉佩。
她在鹰嘴崖上留下了自己剩余的全部首饰,那些首饰皆是稀世珍宝,也能卖个好价钱,足够诗情和画意余生过个好日子。
自己,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和她们一起去寻宣阳公主。
“姐姐。”
一道稚嫩的声音打破了苏栀的思绪。
她低头,只见一个穿着破烂的小女孩拽着自己的衣裙,目光看向的不知是哪里。
小女孩的眼眸清澈,似幼兽一般楚楚可怜,一颦一笑,像极了宫里丽妃的女儿,娇纵跋扈的顺华帝姬苏依。
苏栀生来不愿与人多接触,更何况这女孩神似那个与她斗了十几年的苏依,她垂眸,不动声色地悄悄与她拉开距离。
小女孩似乎很不会看人眼色,仍是一脸可怜地凑过来,软糯地问道:“姐姐,我们要去哪里啊?”
苏栀没说话,眼神极其凉薄,仿佛蒙上了一层寒霜。
旁边另一个女孩回应,听上去却并不友善,语气中满是嘲讽:“我们要被送去卖给那些贵人做歌姬舞姬了。”
随后,女孩鄙夷的目光在苏栀身上停留片刻,闪过一丝厌恶,“就像,从前你这样养尊处优的人。眼下,也要沦为旁人的玩物了。”
此言一出,苏栀眸色有了一瞬的变化,目光如炬,直直地直视对方,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怒意。
然而,却不是因为女孩恶意满满的话,而是她反应过来,小女孩究竟为何如此凑近自己。
她们这一车的人,无一不是异域女子的风情模样,脸上或多或少地都沾了灰,若说区别,大概也就是身上的衣裳。
其他人都是破布麻袋,能包着身子就不错了。
而自己,却是上好的暮云纱,尽管有些破损,却仍是光泽细腻。
小女孩抬眼望苏栀,似乎是希望苏栀说些什么。
可苏栀也只是看了她一眼,便转过头去,她深知祸从口出,说的越多越容易暴露自己的身份。
夜幕降临,黑暗如潮水般涌来,将整个世界吞噬。
苏栀和其他几个女孩一样,被绑住手脚,连拖带拽地被扔进一处破庙中。
破庙内落满灰尘,佛像的色彩褪去了大半,露出暗淡的底色,仿佛在诉说着岁月的沧桑。
如此场景,不叫人放松,反而是更加的令人恐惧。
“都他娘的给老子好好待着,若是谁敢起歪心思,老子活剥了她!”
大汉凶神恶煞地咆哮着,声音在破庙内回荡,震得女孩们耳朵生疼。
他那满脸的横肉随着怒吼而抖动,手中的皮鞭在空中挥舞,发出“咻咻”的声响,吓得女孩们三三两两抱作一团,身体止不住地颤抖。
大汉扔下几个干馒头,馒头在地上滚了一圈,扬起一阵灰尘,却没有人去拿。
“砰!”的一声,杂草飞起,寺庙的大门被狠狠关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仿佛是命运的枷锁被重重扣上。
苏栀看了一眼四周胆怯的抱在一起的女孩,想拿又不敢。
她收回视线,弯腰捡起离自己最近的一个干馒头,没有丝毫犹豫地张口咬了下去。
从小,苏栀便被母亲教导:她是西辽的帝姬,自幼锦衣玉食万人供养,无论何时,都当为保西辽百姓而身先士卒。
譬如此时,所有人都在担忧食物有没有毒而不敢下嘴时,苏栀领了头。
过了会儿,见苏栀面色如常,其余几人才纷纷小心翼翼地吃了起来。
正吃着,外面很快响起了男人们的污言秽语。
“那个穿着暮云纱的,一看便是官宦家的小姐,真没事啊?”
“怕什么,西辽都亡国了,谁还在乎她啊。”
“也是,这一批里面,属她最俊,若不是上头交代了…”男人不怀好意地笑笑,那笑声让人毛骨悚然,“我就不客气了。”
后面的话简直不堪入耳,女孩们羞红了脸,同时也不自觉地朝苏栀投过去了打量的眼光。
苏栀靠在墙壁上,闭着眼睛,对众人的目光视而不见,她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仿佛那些污言秽语与她无关。
外面的人终是说对了一句话,西辽亡国了,她的生死,也不重要了。
后半夜,睡得并不安稳的苏栀被摇醒。她蹙眉睁开眼,只见所有人都站在她的眼前,神色焦急。
苏栀看向她们,开口说了第一句话,声音带着几分沙哑与疲惫:“做什么?”
“晓晓方才从那钻出去看了。”说话的人指了指一个地方,苏栀看过去,隐隐看出是一个狗洞。
“外面的人都睡了,正好趁着这个时候,咱们跑吧。”其余几人纷纷附和着点点头,眼中闪烁着希望的光芒。
苏栀看了一眼旁边熟睡的人,又看了看末尾那个叫晓晓的小女孩,平静地反问,语气中带着几分冷静与理智。
“逃?逃去哪?”
几人面面相觑,说不出话来,脸上的希望瞬间破灭,取而代之的是迷茫与无助。
苏栀本就不指望她们能说出个所以然,见此模样,更是不抱任何希望地闭上眼睛。
装作一切没有发生的样子,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冰冷的皇宫,独自面对一切。
“不管去哪,总之我可不想被人就这么拉去卖了。”
“那不必管她了,我们走吧。”
苏栀没再睁眼,只小声提醒了一句,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人心隔肚皮,小心为上。”
苏栀能提醒的也就这么多,说多了,就把自己给卖了。
几个人愣了一瞬,似乎在纠结苏栀说的话是何意。
“不是你们走不走了,我可不想在这个诡异的地方继续待下去了。”一人催促道,声音中带着几分焦急与恐惧。
有人当机立断,斩钉截铁地说:“走!天涯海角,去哪里不好。”
“没错。”
“我不走了。”人群中有一个声音与众不同,语气坚定而沉稳。
苏栀听得出,是今日对她恶言相向的女子。
好在,这群人里还算是有个聪明人。
那女子走到苏栀身侧坐下,虽未睁开眼,苏栀仍能感受到她有些炽热的目光。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黑夜里,她的语气十分笃定,仿佛看穿了苏栀的心思。
苏栀摇摇头,神色平静:“不知道,但心存戒备总是好的。”
次日清晨,阳光穿过残缺不全的瓦片,斑驳地撒在杂草堆积的青石板上。
苏栀睁眼,出乎意料的,那个叫晓晓的女孩安稳地靠在供台前,似乎睡得很沉。
“你醒了?”耳边的声音十分沙哑,带着一夜未眠的疲惫。
苏栀一愣,差点忘了寺庙里还有个人。
女孩闭着眼睛,眼下一片乌青,似乎一夜未眠,整个人显得憔悴不堪。
“昨夜,你为何不随她们一起去?”她仍是在执着这个问题,语气中带着几分好奇与探究。
苏栀有些无语,回道,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你不也没去吗?”
“所以,多谢你的提醒。”
苏栀不再理会,外面有些奇怪的声音,天已经大亮,居然还没有人来喊她们继续赶路。
苏栀隐隐感到了一丝不对劲,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我叫詹冬儿。”她开口问道,“你呢?”
苏栀想了想,回她:“我叫苏惊蛰。”
她的生辰,正是惊蛰那一日,所以得了个小字,唤作惊蛰。
普天之下,唯一会唤她惊蛰的人,也已经不在身边了,想到此处,她的眼神中闪过一丝落寞。
“苏惊蛰?”詹冬儿咀嚼着这个名字,凑到她的耳畔,不带一丝温度,“苏辽的苏?”
苏栀闻言,长而卷翘的睫毛微微一颤,压制住内心闪过的一丝慌乱,无辜问道,语气中带着一丝疑惑:“什么?”
詹冬儿退回去,看着她笑了笑,意味深长地说:“你真的很聪明,不愧是高门大户的富家千金。”
“她们去哪了?”苏栀目光略过晓晓,只见寺庙里空无一人,心中的不安愈发强烈。
苏栀紧跟着起身,见晓晓睫毛微不可见地颤了颤,却没有管她,随着詹冬儿走到庙门前。
浓厚的血腥气这几日几乎占据她的全部生活,她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见詹冬儿准备推开庙门,开口劝道,语气中带着几分担忧:“你真要看?”
詹冬儿不解地看了她一眼,点点头,眼神中透着一丝倔强。
西辽皇室酷爱狩猎,就连帝姬也必须参与其中。
她见过的血腥场景不在少数,她不怕,可眼前人到底只是个姑娘家。
尽管做了充足的心理准备,可门被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