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雨过后,带来的是一个空气清新的早晨。
颜韶记忆中自己是睡在塌上的,醒来后看到床上的场景,知道是被人搬了上来,这种事放在以往的颜府中并不少见。
只是他没想到昨天发生了那么多事,他居然也能安然睡着。
许是他太累了些。
还好一夜过去,恢复了不少精神气,想到这场比赛今天居然才算正式开始,他就又有点头痛起来,这还人情的事,果然都不好做。
小圆去厨房中取了些现成的早饭,这里的一日三餐都有专人做,只需要差人去拿就是。
小圆知道他口味,又因昨天受了伤,今日的饭菜更加清淡,好在厨子手艺不差,白粥小菜也能做的有滋味。
昨日那事颜韶是并不放在心上的,陆家之流于他而言,并不是值得放在心上的对手,但防人之心不可无,以他看来,陆旭是那种一定会找回场子的人,他俩早晚会再次对上。
吃完饭不久,就有两位婢女上了门,颜韶扶额,这人情果真是不好还,定是又要有什么事来。
行了礼后,两位貌美婢女开口表明来意,果真是那武林盟的事。
“赛程第一天,需要八位美人一同参加一个游戏。”
刚听了个开头,颜韶就察觉不妙,这神秘书生操办的游戏哪里可能是什么简单的游戏,但他已被架在这里,只得耐心听下去。
“美人们各用自己拥有的技能,向宅子周边的居民们以物换物,到酉时结算换到的物品,由评委打分,哪个美人获得的物品最贵,就会成为第一天的获胜者,获得一笔丰厚奖金。”
颜韶立马就想到了解决方式,用钱或者珠宝之类换的物品肯定是最快最贵的。
两位婢女像是早有准备,提醒道:“不可以用金银或者昂贵物品换取,每位美人身边都会跟着专门维持比赛公平的侍从。”
果然,他想早了,有神秘书生在,这种漏洞还是很难被人钻到。
无奈之下,他跟随了两位婢女出门,小圆也紧随其后,出了昨天那事,小圆是绝不放心他单独出门的。
至于小方,则一如往常来无影去无踪,就连颜韶本人都不知道他藏在了哪里。
来到集合的场地时,他都已经打算好会面对陆旭,可陆旭竟还没来,倒是云巧看见他时,双眸一亮,朝他柔柔行了个礼。
颜韶看向她,没说话,他记得这位姑娘昨日还同陆旭亲密无间,像一条船上的人,今日又是吹哪门子的风,明摆着的不安好心。
其他人的视线比之昨夜更加多了,带着探究的目光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他昨夜的行为着实是出了个风头,万事总是难如他所想的那般发展,不能让他全程做一个存在感极低的透明人。
想出风头的人丢了面子,不想出风头的人风头最盛,还真是世事无常。
云巧见颜韶一句话不说,此时脸上也有点挂不住,可她脸皮厚实,一个人也能说的下去,她娇笑说:“颜公子可记得小女子?”
颜韶心想,若陆旭是那一点就燃的柴火,这位云巧绣娘便是那扇风的蒲扇,生怕这火燃得不够大。
颜韶淡淡说:“记得一点。”
说完,目光就从云巧身上移开,向其他人看去。
云巧被哽了下,竟莫名带上了几分啜泣,颜韶回头时,才发现这位貌美的绣娘脸上挂了两行泪珠,可怜兮兮的,像一朵风一吹就落下的残花,就是不知道这泪珠有几分真,几分假了。
她说:“昨日云巧被陆公子蒙蔽了双眼,自以为陆公子是什么好人,到最后才发现,陆公子此人喜怒无常,手段众多,甚是可怕,小女子不过一刚入京的农家女子,一时被那人蛊惑,不知道颜公子您是何等高贵身份,冲撞了您,小女子恳请公子莫要因昨日之事怪罪云巧。”
颜韶听她这么说这么多富丽堂皇的话,无语起来,难道昨天的事是她被下了降头吗?
她与陆旭分明是一唱一和,昨天要是他落了下风,今日怕不是云巧都要来羞辱他一番。
还说什么“高贵身份”,明里暗里指他颜氏身后的那些势力,看上去句句讨饶,实则含枪夹棒,心眼颇多。
云巧对陆旭而言,不过一枚士兵棋子,如今正主不知身在何处,云巧这番举动大抵全是做戏。
她与陆旭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后续要如何行动,颜韶并不想费心力在这种事情之上,他并不在意。
说是自负也好,说是高傲也罢,他还看不上这两人小打小闹的戏码,更无意与之周旋。
他本来的目的就只是还人情罢了,与他们没有丝毫利益上的冲突。
他不欲多言,再没有多看云巧一次,直直向她身后走去。
在这时,突然有人站出来说话,“云巧姑娘,昨日颜公子来得晚,不知道你与陆旭同进同出,男女有别,你二人如此不知避讳,怕不是早已暗中勾结,今日又摆出这副姿态做什么?”
云巧被这突然站出来的人气的连着“你”了好几声,咬着唇,终究是没了下句话。
颜韶看向他,对面这人昨日他在宴席中看到过,正是八位美人的其中之一。
昨日这群人一个个像只鹌鹑似的,全程一句话不敢说,今日又一反常态,如此敢说话,不过是因为路旭不在。
颜韶一般称之为墙头草,患难时不予你帮助,在你得意时赶忙凑来的。
颜韶经历家中变故,经历过大起大落,这种人他见的是最多的。
他父亲在职时,颜家门前横木都要被踏烂,父母不在之后,他家附近再无一个人影。
哦,陈管事除外。
云巧不言后,他又拉着颜韶说了几句,自报家门说:“在下薛夜,家父在朝中做个小官,在下一直对颜首辅很是憧憬。”
颜韶了然,是个远离权力中心的官,不然这时候看到他,肯定要躲得远远的,他父亲虽表面保持中立,可朝堂中大半人都知道,颜首辅偏向阖王派系,正与当今新皇不对付。
哪有在新皇手底下做官,还光明正大与他套近乎的?
想到宅中不知藏了多少双不同派系的眼睛,他一时又有些可怜这位墙头草了。
颜韶没落他面子,互相恭维了一番,像是全然忘记了昨天的事,继续向里走去。
他早就看到熟悉的二人,正是韩雅与粥粥两位姑娘。
他说:“两位姑娘休息的可还好?”
韩雅起身,微微欠了个身,说:“昨夜听雨声,睡得格外安稳,颜公子呢?颜公子,你伤口……”
颜韶抬起左手手臂给她看,“活动起来感觉已是痊愈大半。”
韩雅看他状态确实不错,说:“果真是有神医在。”
又看向颜韶身后的小圆,小圆还在琢磨刚才的云巧,突然被夸,还没反应过来是在说她,下一秒,韩雅就握住了她的双手。
小圆满头问号,颜韶差点笑出声来,韩雅双眼放光,看上去十分崇拜:“神医姑娘!可否有时间与我探讨医术?”
颜韶没见过韩雅这么外向的一面,一时有些惊讶,至于另一边被韩雅迫害过的陈舟,更是无语看着这一切。
颜韶说:“小圆,你就跟韩姑娘说两句,正好人也没齐,还需要等些时间。”
小圆“奥”了一声,晕头转向被人拽了过去,韩雅与她牵着手坐在一旁的石凳上聊医术。
刚才人多杂乱,不觉有什么,此时突然只剩下陈舟与颜韶二人,陈舟莫名有点紧张,于是他喝了口水。
冰冰凉凉的,还带有果香,并不是普通的井水,于是他又喝了口水,再喝了口水。
直到一杯水见了底,他抬头,正对上那双垂落的眉眼。
他嗓子发紧,微微有些冒汗。
已是夏末秋初,前不久又才下一场大雨,本不该如此炎热,冰水下肚,更不该这般温度。
可他心中有鬼,格外紧张,可紧张归紧张,他如今可不是陈管事,是舞娘粥粥,于是他坐直了身子,摆出一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的模样,骄矜说:“颜公子,你盯着小女……盯着我看做什么?”
颜韶被一语惊醒,他才察觉自己失了礼,竟光天化日下盯着一位姑娘看。
他想了想,终究决定实话实说,但又略微迟疑:“姑娘,可是身体不舒服?看你不停地在喝水……”
陈舟差点被口中津液呛到,若不是脸上画了浓妆,定是能看到一抹微红。
他嘴硬说:“本姑娘爱喝多少是多少。”
颜韶想,是这个道理没错。
“这是自然,只是这壶中放了好大一块冰。”他伸手掀开了茶壶盖子,露出底部的冰块,说,“姑娘喜欢这凉意,多喝也无妨,只是最好慢些喝,别伤了身子。”
他并不是爱说教别人的性格,更何况就如昨天小方所说,粥粥姑娘身强体壮,徒手掰断筷子,比他不知道强壮了多少。
只是……
他这辈子没尝过几次冰水,每次都是一个人在时偷偷喝,被小圆发现后少不了一顿训,长此以往,他看到别人大口喝冰水,更觉得透心凉。
刚才更是不知为何,莫名想要关心一句。
可能是昨日粥粥姑娘替他说话,他认为这位姑娘真是个很好的侠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