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想着装死,但陶茵是坦坦荡荡的性子,忍不了这种尴尬的局面,拇指与中指抠在一起,看似漫不经心的说道:“没看到。”
这根本不可能,他再傻也不会相信,“你撒谎......”
知道这人脸小,陶茵继续以她的方式安慰:“这有什么好撒谎的,重要地方也没看着,不就是露了片胸脯吗,谁没有啊......”
“你......”再一次大咧的让人感到无语,更恨她心大,“你还真是......”
“怎么?”陶茵脑子转的极快,“你不会是想让我对你负责任吧?看不出来啊,你还挺守男德的。”
有一种被人戳破小心思的慌乱感,即便樊龄誉连连否认,可红似熟虾的脸色还是将他心底之色一殿无疑,“讲话总是这样随意又......粗鲁.....”
老实人本想着顺水推舟与她谈谈心事,可这人仅用一句话就将场面终结。
一句好听的话都不会讲,好似不懂风花雪月,亦不懂月凉惆怅。
好比花前月下良辰美景突然斩下的一把刀,会把所的景致都破坏,可那又如何呢?
樊龄誉不喜欢这样,但他喜欢陶茵这样。
他真的很好奇,能被她陶茵喜欢的男人,究竟是什么样的,在她的家乡有没有那样的人呢?
就这样好奇着,好奇着,两个人并肩携手同渡一个难捱的盛夏,送走萧瑟的凉秋,直到水定清苑树上最后一片叶也凋零。
空气中弥漫着灰蒙的土气,每日洒扫亭院的婢女们不得不用清水冲洗房前青砖地,才堪堪压下土气。
今夏惨热,雨水甚少,樊龄誉自小博文多识,他虽被困在水定清苑出不去却也能猜到现在外面到底是如何的光景。
于窗前负手而立,望着积云阴沉的天,日日盼着下雪,可隆冬以来,竟是与夏日那般吝啬,连一场雪也没下。
这对百姓而言无疑是雪上加霜。
杨京掀了棉帘进屋,后有婢女送了新茶过来,另有人将新碳换上。
见窗子开得大,他小心提醒道:“四殿下,外面这会儿起风了,小人将窗子替您关了吧。”
樊龄誉缓缓回过头,还未来得及开口,便听陶茵先问:“外面现在怎么样了?”
她知道这人在担心什么,陶茵忧他而忧罢了。
杨京怕讲了樊龄誉跟着上火,转念一想怕是瞒不住,吱吱唔唔道:“今夏遇旱,百姓收成不足,属良州与进州受灾最为严重,皇上已经派允王去主持振灾事宜了。”
整个旱夏连他这般养尊处优的人都这般难捱,更何况百姓,这结果并不意外,他眉目紧锁,这回连叹气都叹不出了。
旁人或许不知,可陶茵日日同他睡在一起,又如何不知他每天夜里都翻来覆去很难睡着。
了解他的性子,亦瞧出他的忧虑,杨京接着宽慰道:“再过半个月便是除夕,介时说不定皇上就回心转意将您放出去了。”
此事樊龄誉并不抱以希望,从前他的父亲都不曾正眼看过他,更何况现在。
“我饿了,弄些点心来,要甜的。”他摆摆手,示意杨京退下,随手将窗子合上,他不怕冷,只是怕站得久了陶茵受不了。
“一年过得真快,我刚来时还是春日,居然这么快就到冬天了,说起来我还没在你们这儿过过年呢,是不是很热闹?”知道这人最近总是闷闷的不爱讲话,陶茵便想法子宽他的心,逗他开心。
明明自己也是想家的,可是半个字也不曾向他吐露过。
在樊龄誉的回忆里,他从前的生活过的十分无趣,即便是在年关亦如一潭死水,他最多不过是去参加一场宫宴,再去向各宫问安,最后再回自己家中,年年皆如此,旁人的热闹他好像总是参与不得其中。
可今年不同,有她在,他总觉着热闹,哪里都热闹。
点心送来,是陶茵怎么也吃不够的福桃雪蓉糕,她只管吃着,樊龄誉便坐着翻书,不知何时桌案上多了一面镜子,两个人讲话时樊龄誉便照镜子,对着镜面明明每每看着的都是自己的脸,可却总是忍不住在脑海中猜测她的样子。
陶茵吃东西并不似旁家女子一样斯文,反而大大方方吃的很香,樊龄誉宠溺望着镜子里的人,笑眼弯弯用指尖儿抹下唇角沾上的点心渣,“看你吃的。”
顺路还帮她挽了挽袖子,她好像总是不适应这样的宽袖衣衫。
垫饱了肚子,樊龄誉又自然起身来到银盆前,待陶茵将右手按在温水中,樊龄誉又细细为她洗去方才沾在手上的油脂。
手还未净,便听杨京脚步匆匆入门,一脸激动,几乎喜极而泣道:“四殿下,圣上方才派人传来口谕,说请您入宫,到持盈殿面圣!”
握在陶茵那只手上的指尖儿一顿,陶茵感到那张宽阔的背脊也跟着一僵,陶茵心下欢喜,于盆中右手覆于左手上,在他掌心捏了一下,他似这时才回过神来,直起身子,一时间却不知该讲什么。
这世上除了陶茵,没有人相信樊龄誉还能出来。
他被软禁的大半年除了韦煦安和赵燕胜之外无人替他在朝中求情说话,皆知他是得罪了允王才会遭到皇上厌弃,众人巴结允王还来不及,哪里顾得上一个旧水东流的皇子,樊龄誉不得势,韦煦安与赵燕胜亦被打压严重,受一众孤立排挤。
消失在大众视野的樊龄誉再次出现在持盈殿内时,一早就候殿内数位要臣纷纷投来探究的目光。
怪的是,这位无人问津的皇子竟没有半分萎靡之色,反而竹身似往,面容清正。
允王余光瞥见众人目光,于殿上最后一个转过头来,与樊龄誉目光相撞一处的瞬间,没了昔日兄长温意,反而目光锋利一副胜气凌人的阵势。
不容分说,不过一年光景,允王已然风光无限,颇有些目中无人的姿态。
细数在这宫中,并无其他皇子可以抗衡,东宫迟早是他的。
怕给樊龄誉惹麻烦,每每想冷笑出声的陶茵再三忍住了,只默默在身侧偷偷竖了个中指。
“儿臣拜见父皇。”许久未见,礼数不失,他不卑不亢走到金椅前重重的给建阳帝叩了个头。
建阳帝面色无波,一身明黄风采依旧,可遇灾年,即便是一向运筹为握的帝王眉梢亦染了盖不住的忧色。
“起来吧。”难得见了儿子一面,却没有本应有的欢喜色,冷漠如常。
回想起,陶茵唯一一次见他关怀樊龄誉还是在他彼时被灼伤手臂那回,短短停留,说是安慰,更像是走过场一般。
陶茵的爷爷奶奶都不爱自己,可是她的父母爱她,樊龄誉呢?连他的父母都不爱他,甚至偏心眼儿到为了另一个儿子将其软禁大半年之久。
上哪说理去啊 !
樊龄誉平身,尚未从正中离开,果真建阳帝还有话说,“朕听闻你这些日子在水定清苑修身养性,倒是踏实。”
“儿臣谨记父皇之命,不敢怠慢。”樊龄誉微微颔首,顺着他讲着场面话。
知道这个儿子性子一向不咸不淡的,况且今日让他来此也并非是同他训话,寒暄几句后才拐入正题,“快到年关了,你母后多番替你求情,朕想着她身子不好,也便允了。你既然出来了,就稍待会儿,正好有件事,你也跟着一同听听,待听完了再去你母后宫里请安。”
虽不知道是什么事,但樊龄誉还是乖乖应下,“是。”而后识趣的立到一侧,位居允王其次,并不抢其风头。
允王余光看着樊龄誉到身侧,心里却有了疑惑,不晓得父皇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待他站定,建阳帝朝一旁孟英递了个眼神,孟应会意,朝一侧跑腿宫人小声吩咐一句:“命亲军卫将人带上来。”
宫人跑的飞快。
不多时便听到锁链拖地声响,自侧殿长廊起,一路响至持盈殿,锁链两端各扣住一只未穿鞋袜的脚踝,这双脚踝的主人一身褴褛囚衣半死不活的被两名亲军卫拖上殿来,所行之处留了两道或深或浅的血痕。
随着那人被拖行路过樊龄誉身边,樊龄誉眼皮也跟着一点点撑大,“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