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陌被人打断了重要会议非常恼火，但并不担心自己会有牢狱之灾。他跟沈泓虽然不合，但现在三个人被项目捆绑，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沈陌相信，沈泓不敢真的把他牵扯进大案件里。之所以顺从地跟着穿制服的人出去，只是想搞清楚沈泓背着他做了什么。

只是出了会议室以后的发展就开始超出他的预计了。按照沈陌的认知，他没犯事，找他配合调查就只能是了解情况，那么去他办公室聊一聊就行了。可警察没有理会他的提议，只说为了符合程序，礼貌但强硬地要求他去局里走一趟。

沈陌不想惹麻烦，还是同意了。去警局的路上警察对他的态度还算客气，不过嘴都很严实，关于案件本身的信息愣是一星半点都没透露。沈陌打探了几次无果后也闭了嘴。心情烦闷地跟着他们进了警局，直到警察领着他来到一间房门口的时候，沈陌抬头看到了门口的牌子时，终于不淡定了。

“你们什么意思？审讯室？审讯我什么？我犯了什么事？”沈陌像一只应激的猫，一路上的愤懑情绪都被点燃了，站在审讯室门口一步也不肯进去。

他这反应警察见怪不怪了，毕竟进了这地方的人大部分情绪稳定不到哪去。只是碍于身份，警察没对他动手，只是口头劝说，僵持中，一个没穿制服的人走了过来，他把房门彻底打开，轻松地指了指审讯室的门牌：“嗨，我以为什么事呢。沈少别生气，这就是个牌牌，不是要把您拷起来。您就当找个房间聊天。”说着，他看向跟在沈陌身后的那几个人，朝他们挥手轰人，“都堵在这吓唬人哪？走走走，该干嘛干嘛去。”

这人虽然是便衣，但看起来比那些警察级别高，原本跟着沈陌的警察们很有眼色地散了。大约因为这人态度很放松，沈陌被点燃的情绪居然在他的三言两语中平静下来。

紧张感一消失，他立刻拾起了他公子哥的派头，进了审讯室。还没坐下，沈陌就神态倨傲地抬腕看了眼手表：“不管你们要问什么，最好半个小时内结束，我没那么多时间在这浪费。”

那警察压根没在意他的态度，嘿嘿一笑，自我介绍起来：“你好，我姓王，坐下说话吧，站着多累啊。”说着按着沈陌的肩头强制他坐下，在沈陌皱眉的时候从兜里掏出警察证打开，递给沈陌看，及时打断了他的火气。“看清楚了？”一会才慢悠悠地收起证件，一副“警号你尽管记，想举报我随便”的神气。

沈陌对上王警官笑意不达眼底的眼睛，发觉这位王警官虽然在笑着，但是浑身透着股不怒自威的威压，不是官压，而是从实战中淬炼出来压迫感。像一把时刻等待出鞘的利刃，很像是老刑警才有的眼神。

威压下，沈陌几乎是下意识的咽了口唾沫。怎么回事？本来以为需要他配合调查的无非是些公司之间的经济纠纷或者恶性竞争之类的案子，可眼前这位……难道是卷进了什么刑事案件？

没等他开口问，王警官已经打开本子，拧开笔，说：“我听说，沈老爷子病了，已经很久没管公司了。现在沈氏集团都是你在主持。”

他语气闲散，状似闲聊，但沈陌立刻反应过来——王警官是在套话，让他亲口承认现在集团的负责人是他。这下，沈陌更加确定是沈泓搞的鬼了。一定是沈泓发现了公司埋的雷，故意隐瞒，就等个合适的时机来搞他！

沈陌越想越气，嘴上却难得谦逊一回：“算不上。家族企业你懂的，随便一个长辈都比我在公司根基深，我在他们眼里充其量是个会投胎的吉祥物吧。”

王警官笑着给他拿了瓶水：“沈少太谦虚了。谁不知道你不久前还拿了优秀青年企业家的政府表彰。”

“充门面而已。”沈陌摆摆手，接过水喝了起来。边喝边飞速思考王警官接下来可能抛出的问题。

然而没等他整理好思路，王警官却像是认同了沈陌的话，主动放弃了试探。“这样啊。看来你们大企业还挺复杂。算了，不聊这个，说正事吧。你人都到这里了，我也不绕弯子，我们找你是因为有人举报你涉嫌参与了一桩行贿案。案件还在侦查阶段，具体情况恕我不能透露。”

王警官说着翻了一下本子，问：“这个月2号上午你在哪？”

沈陌下意识重复：“这个月2号？”

王警官就提示他：“是工作日，周三。”

“那就是两周前了，这哪记得住，我看一眼行程。”他拿出手机，看向王警官。

王警官做了个请的手势。

沈陌低头翻了一会日历，很快，眉眼就放松下来：“2号那天我在公司开会。最近公司内部有比较大的调整，需要董事会通过，我们开会时间就定在2号。因为需要董事会通过的决议比较多，整个上午我都没有离开公司。会议室有监控录像可以证明，不到一个月，录像肯定还在。”

“行，那麻烦沈少安排人调监控。”王警官也不客气，一边在本子上记录着，一边随口追加要求，“对了，与会人员的名单也提供一下。”

“那我现在就让助理去调取监控送过来，省得多来一趟。”沈陌说着，忽然意识到什么，抬眼，“嗯？为什么要与会人员名单？嫌疑人不止我一个？”

王警官摆摆手，扬了扬手里的本子：“嗨，办案流程。我们也要写报告的。你打电话开外放。”

沈陌没异议，爽快地当着警官的面打开了外放。

“王警官，等监控视频拿到，我有不在场证明，是不是就能走了？”挂断电话，沈陌问。

王警官不置可否：“这要看视频内容了。”不等沈陌反对，他就收起了刚才问话的严肃，恢复初见面那副嬉皮样，扯开了话题，“沈少，我挺好奇的，你们是家族企业，你又是沈老爷子的正经孙子，公司早晚要交到你手里，还有谁敢把你当吉祥物？”

沈陌：“多得去了。是家族企业没错，但姓沈的也不止我一个。再说了，公司董事长的位置又不是皇位，我要是守不住，多的是人想要。特别我那个堂叔。你应该也听过，沈泓，全公司就属他跟我最不对付。表面上笑脸相迎，心里不知多想拉我下马。”

说到这，沈陌往桌上一靠，凑近王警官。“你给我透个底，你们找上我，是不是跟他有关？”

王警官：“为什么这么说？”

沈陌哼了一声靠坐回椅子：“简单啊，没了我，他是最有可能接手集团的人。我们最近的改组他挺不满的，今天表决大会还缺席。”

王警官刚要讲话，他手机响了，拿起来才讲了两句，就表情古怪地看了眼沈陌。

“怎么了？”沈陌被他看得莫名心慌。

“刚接到消息，沈泓高速遭遇车祸已经送医院抢救了。就在你们开会的时候。”

“什么？！”沈陌几乎是从座椅上弹了起来。

———

“沈泓车祸住院？”沈微吃惊，“什么时候？严重吗？”

“今天早上，早高峰刚过的时候。具体情况不清楚，还在抢救。”助理说。“还有，刚才沈陌的助理去调了这个月2号董事会的监控视频，现在已经送去警局了。”

“知道了。你去忙吧，记得跟一下医院那边的情况。”沈妍打发走了助理，跟覃睦对视一眼。

“没想到，沈微不显山露水，下手这么狠。”覃睦感慨。

“她不狠这些年怎么能混到跟沈泓平起平坐。”沈妍倒是不怎么意外，拽了一下覃睦的领带，挑眉道：“怎么样，我有先见之明吧。就猜到沈微不会真心甘情愿给我那个便宜哥哥当副手，而且她手段阴，到时候我就是她的优选背锅侠。不管是沈陌卷进官司还是沈泓出车祸，锅最后都会扣到我头上来。反正要背锅，不如直接把罪名坐实。”

覃睦顺着她拽领带的力道，顺势坐到了她旁边，笑得温和：“是，我们沈总最英明。不过我始终觉得你这步棋有点险。虽然我们已经跟沈氏集团做了切割，但在外人眼里，不管是你还是‘南柯’都属于沈氏。最重要的是，你从沈家的医院下手，等爆雷的时候，恐怕‘南柯’很难不受波及。毕竟医疗正是‘南柯’的重要落地行业。我担心……”

“既然担心，就想想怎么控制舆论呀。”沈妍笑眯眯地看着他，“你在梦里做得很好，现实里应该也不差吧。”

“我当然会尽全力。”覃睦说。

他刚皱眉，沈妍就按了上去，强行抚平他眉头：“那就行了。你我都是管理过公司的，应该知道，世界上不存在没有风险的决策。要撼动沈氏，等着他们自己爆雷太慢了，只有曝光沈氏医院干的那些事，才能在最短的时间里动摇集团的根基。”她说着收回手，戳上了覃睦心口。“而且，我记得你不是那么保守的人吧。你愿意跟着我，不就是因为能在我这感受到刺激吗？”

她眼神晶亮，在这样的眼睛里，覃睦看到了一种蓬勃的力量，可以叫它野心和欲望，但覃睦更愿意称呼它为“旺盛的生命力”。

医疗行业是沈氏集团很早涉及的产业，也算集团的一张名片。沈老爷子虽然看不上沈陌，但还是把医疗这块交给沈陌打理，这也是沈妍当初那么轻易就被关起来的原因。

沈家旗下的医院虽然是私立，但资金投入到位，医疗水平比肩三甲医院，口碑一直不错。只是任谁也想不到，医院这种本应该救死扶伤的地方，却有着不可告人的黑色产业。这些黑色产业被沈家捂得很严实，要不是沈妍他们去调查沈老爷子突然“病重”的原因，探查到了只鳞片爪，他们只怕压根想不到集团居然还有成规模的黑产。

别的不谈，光是倒卖人体器官这条产业链曝光，都够沈氏集团喝一壶。

只不过，曝光医院以后，人造梦治疗精神疾病的可信度在人们心里恐怕就要打折扣。沈妍选择找信托机构一起向警方举报，简直就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覃睦担心的就是这点。

但沈妍似乎完全不觉得这是个事？覃睦望着已经开始工作的沈妍，只觉得她骨子里透着的那股平静的疯感仿佛有股魔力，让他移不开视线。

“要是闲得慌，就去看看沈微在干嘛。”

正当他痴痴望着沈妍的时候，沈妍头也没抬地扔下一句话。

覃睦刚应下，沈妍想起来什么又补充：“记得让她多高兴几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