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含山睁开眼，灰白的天花板上印着窗户的光影。

已经十点了，他并不想错过送行，但对方一声不吭就走了，只留给他一句简短的信息。

“大概要去两三天，回来我们好好谈谈。”

他看着短信，已经确认对方是真的不对劲，而且这一定和自己有关。

手背靠在眉间，宋含山知道是自己出了纰漏。

在他还没想清楚该如何告知自身秘密的时候，对方便察觉到了什么。

恋爱让他丧失警惕，忘记了自己是一个需要时刻注意细节的人。

毕竟这是超出常人认知范围的东西。

现在就去坦白怎么样？

他会接受吗？

哈，如果能接受他就不会躲开了。

窗外的阳光照射在健硕的身体上，却没能给到足够的滋润。

那身形像即将枯萎的树，高大，也脆弱。

工作日的超市里人.流不大，宋含山在果蔬区挑选食材，川儿喜欢吃不用削皮不弄脏手指的水果，爱吃叶子菜不爱吃根茎类食物。

“宋哥？你好呀！”

王晓蓓惊喜地看着熟悉的背影喊了一声。

宋含山回头，“小蓓啊，你怎么在这儿？”

因为经常接送，宋含山对顾阅川办公室的同事也比较熟悉。

“嗐，趁着午休过来陪朋友买点东西。”王晓蓓身边还跟着一个高挑的女孩。

“对了，顾哥今天好些了吗？”她想起这几天对方的异常，又不好多问，“我说他早就该请假了，反正项目做完也没什么事，不舒服就在家休息嘛。”

宋含山微微晃神，嘴角机械地扯动，“是啊，他是该好好休息一下。”

王晓蓓寒暄了两句就拉着朋友错身而过。

“哎呀你走那么快干嘛，刚才那是谁啊，你怎么不介绍一下？他单身吗？”

“别花痴了，那是我同事男朋友，人家两口子可恩爱了。”

宋含山仿佛被定住了一般，笑意依然浮在嘴角，却到不了心底。

是啊，原来他们在别人眼里是恩爱的，恩爱到他都不知道顾阅川根本没有出差。

他，去、了、哪、里？

宋含山微扬着头，想要在气流嘈杂的环境里寻找，可惜他注定要失败。

半响，他放下手里的东西，离开超市，开车，回家。

思维停滞的男人直直地进入到顾阅川的家里，一切似乎没有任何变化，除了少了一个人。

他掏出手机，不再担心怕打扰到对方。

嘟嘟的声音像催命的音符，最终被人工忙音占领，手机的主人掐断了电话。

他逃走了吗？

宋含山拿起沙发上对方的衣服，低头细嗅。

“他不会，他说了要回来和我好好谈谈。”

略带神经质的自言自语让男人看起来很危险，他的瞳孔变幻着，肌肉也开始有些失控地抽搐。

一根，两根......六根软足将衣服拉扯着卷入扭曲的漩涡。

“撕拉”一声，碎布料落了一地。

宋含山撞倒了椅子，他伸手想要握住什么，又再次打碎了花瓶。

他要去找他。

两三天太长，他等不了了。

努力控制着肌肉和液体的收缩，宋含山露出了光溜溜的下半身。

他在顾阅川的衣柜里找到裤子换上，虽然有些紧绷，但还好穿上了。

露着半截小腿的他又带了几条裤子，再次出门去地下室开车。

空气中若有似无的味道增强了他的信心，引导着他去往爱人所在的地方。

*

鹿远市，酒店九楼客房。

顾阅川自开了房就没有出去过。

因为实在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宋含山，所以他撒谎了。

他说出差，实际却是跑到隔壁城市独自呆着，他以想要静一静为借口，实施了逃避的行为。

当然，他也真心希望自己能理清一些思路，再积累更多面对真相时的勇气。

是的，他决定过两天回去找宋含山摊牌，不论对方到底是什么，他都会......

他会接纳吗？

顾阅川捂着心口，那些甜蜜的画面，那些私密的爱语，那些从未有过的心情。

夜幕降临，他忡忡地看着窗外川流不息的夜景，终于感受到了饥饿，毕竟中午就没吃什么东西。

看向调整为飞行模式的手机，顾阅川犹豫着要不要点外卖。

“咚，咚”敲门声响起，拉回他的心神。

“谁......”

顾阅川站在门后没有动。

沉默的回应让他心跳加速，像湖水的涟漪层层叠叠。

“是我。”男人终于还是出声了。

顾阅川手心全是冷汗，被对方找到，他其实并不感到惊奇，但是......要开吗？

他在脑海中幻想着自己会看到的各种光怪陆离、诡异惊悚的画面，迟迟不敢打开房门，就好像这是他最后的防守。

宋含山也不再说话，他就这么站在门口静静等候。

论耐心，顾阅川永远也比不过宋含山。

严丝合缝的锁心在齿轮的转动下变得松动，门缝从一条线变成了一指宽。

顾阅川浑身紧绷地拧动门把手，像警戒的刺猬做出防御的姿势。

门被打开，宋含山穿着不合身的裤子，一手提着个塑料袋，满脸疲惫地站在门口。

这和顾阅川想象的有点不一样。

“我能进来么？”宋含山的声音很轻，轻到低入尘埃。

顾阅川让出路来，默默关上房门。

“你......怎么找到我的？”

“顺着你的气息......就来了。”

两人都没提出差的事，仿佛心照不宣。

顾阅川注意到对方手里的袋子，而且男人穿着的裤子也让他眼熟，好像是他的。

“袋子里是什么？”

宋含山将对方的裤子倒在床上。

“这是......什么意思？”顾阅川贴着墙壁，与对面的男人保持距离。

宋含山也曾想过坦白的场景，也许是一个失误的突然展现，又或是偶然状态下的措不及手，还可能是极端情绪下的失控暴露。

他预设了很多，却没有一款是像现在这样的。

对方心平气和地看着他，似乎正等着他自己展露。

尴尬，羞耻，还伴随着一丝恐惧。

宋含山仿佛回到了多年前的那天，他第一次显露出水骨骼体与外骨骼体。

[阿卡斯【1】的力量不是为了让你成为怪物，这是被爱者的祝福，记住，你是人类。]

音凌的话一直印在他脑海中，支撑他长大并找到自己的爱侣。

紧贴在长腿上的布料被瞬间撑破，腹部以下的六根软足舒展身躯，爬上地毯和床单。

这一切的变化几乎是瞬间完成，看得顾阅川跌坐到地上。

粘液顺着足边侵蚀，顾阅川鬼使神差地伸手，是他熟悉的那东西。

宋含山身随心动，腕足带着粘液分裂成十二根，从柔软突兀地变成带有关节和骨骼的坚硬结构。

一切快得让顾阅川难以适应。

“我......的确欺骗了你。”

维持着正常上半身的男人用力攥紧手指，苦涩地开口：

“对不起。”

顾阅川还陷在视觉冲击里，难以名状。

在收集了解水骨骼和外骨骼资料的过程中，他其实已经看过许多图片，只那些都是扁平而遥远的，并不具有眼前这般的感官刺激。

他怕吗？好像也没有很怕。

“......我是猎物吗？”顾阅川嗓音微冷。

宋含山移动支撑着身体的十二足来到顾阅川眼前，他伏低身体，让自己处于更下位。

“当然不，”他试探地伸手摸到对方的手指尖，“你是我的爱人。”

“我爱你。”

“我那么爱你啊......”

他低叹，又似呢喃，甚至还夹杂着一丝痛苦。

顾阅川没有拒绝对方的试探，应该说，他一直保持着浑身僵硬。

“爱......都是因为激素吧，”顾阅川俯视着他，“激素让你像动物一样，也让我变得跟你一样。”

宋含山缩回手，他努力想要挤出一个微笑，但失败了。

“如果我不是现在的样子，你还会这样认为吗？”

“你以为的那种人和人的恋爱，难道就没有激素的影响么？”

“那不一样！”顾阅川用吼声打断对方，“至少不会让人失去理智！”

宋含山盯着他，“真的不会吗？”

“......”

泛着冷光的足悄悄贴近顾阅川的裤管，“别怕我......”

男人的目光带着祈求。

顾阅川看着比手臂还长的硬肢，形态和床底的骨壳正好对上。

“我没怕。”他强撑着没有挪动身体。

“我承认，确实利用某些东西找到了你，但你不能把我对你的爱全部归结于激素，如果我真有这样的能力，早拉着你上床了。”也不用担心暴露，直接控制住人不就好了。

顾阅川恼怒地踹了一脚靠近的长肢，“你，走开！”

宋含山将身体伏得更低，“自己的感情自己最清楚，你分明也是爱我的。”

他做出最卑微的姿势，却说着最嚣张的话。

顾阅川听得胸膛激烈起伏，他想反驳，却被憋得难以出气。

闷在心里的那些气升腾着冲向眼眶，凝聚成细小的云雨喷涌而出。

宋含山最见不得的便是对方的眼泪，他抽了自己一嘴巴，“我错了，川儿。”

他伸手要把人抱进怀里，却遭到了激烈的反抗。

“你滚，你个骗子！”

“你到底想干什么！”

“为什么要找上我！”

宋含山的双手按不住，便用上了外骨骼，几肢一起包围着爱人，将人圈进怀中。

“我想干什么？想找对象，谈恋爱，想爱你啊。”

“为什么是我......”顾阅川扭头躲开对方想要抹去自己泪水的手指。

“你知道ABO吗？”

那是什么东西？顾阅川转过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