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明满头大汗地指挥着两个庞然大物，“肖哥，柴油快见底了......”装载机驾驶位上的小伙子看着指示灯，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开了一天一夜，油都烧完了，肖明早有心理准备，只是没想到竟然这么快。

“你先开过去退到一边，别挡了道。”肖明说完看着唯一还在运作的挖掘机，祈祷它能再多坚持一下。

他忙着争分夺秒清理医院废墟和消防通道，没有看到走进身后人群的两名陌生人。

景县不大，幸存的人却不比城市少，他们聚集的地方是装载机挖出来的一片空地，人们以家庭为单位凑成小堆，这里竟然还有充足的食物。

也是这里的人运气好，虽然房屋建筑都垮塌了，但工地上的两辆大型机器跟幸运的人类一样留存了下来。

施工队的人早早挖开了坍塌的超市商场，抢出一批物资。

“你们竟然是从鹿远过来的？那边严重吗？”刘大姐将食物递给顾阅川二人。

刘大姐一直做着社区工作，因为开朗热情，县里很多人都认识她，地震后她便肩负起物资分发的任务，也是她给宋含山和顾阅川安排了休息的地方，一块有篷布遮挡的石板角落。

“和这里一样，连半栋楼都不剩。”顾阅川吃着压缩饼干，将火腿肠塞进塑料袋。

刘大姐看得有些心疼，“你们是怎么过来的？我看路都没了，车也过不来吧？”

宋含山一口气喝掉半瓶水，“地震发生后我们就从市区往外走了，这一天两夜都没停，可算是离开了。”

他简单描述了一下城市的状况，听得刘大姐心惊肉跳。

“没想到大城市反而更危险，”她语气柔软道，“走了这么长时间，铁打的人也坚持不住啊，你们先休息，有什么后面再说。”

刘大姐说完又去忙其他的事，她身边还带着几个年轻人，像陀螺一样忙得打转。

顾阅川睡了一夜根本不累，他靠着石板，守着宋含山，“快睡吧。”

两人就这么日夜颠倒的相互守候。

太阳高悬，阳光最是闪耀的时候，宋含山醒了。

顾阅川估摸对方大约睡了五六个小时，周围的人刚吃过午饭。

两人把刘大姐给的食物吃完，按对方的说法，为了保障物资供应，所有人都实行计划供给，本地人每天发放一次物资，外地来的按顿给。

顾阅川倒没觉得有什么，反而是他们吃了人家这么些东西还怪不好意思的。

确定宋含山休息好后，两人起身准备去找刘大姐。

他们打算看看能帮上什么忙，借此再换些物资。

刚起身就见刘大姐带着一名灰尘扑扑的壮硕男人走了过来。

肖明四十出头，本来是施工队的调度，结果遇到大地震，很多人都失去了生命，他看到众人聚到一起却乱成一团，再瞅瞅身边挨饿受冻的妻儿，一咬牙便站了出来。

这两天最忙的就是他，刚下废墟吃了两口东西，就被刘大姐逮到说着从鹿远过来的两个人。

肖明强打起精神，自从断电断水没了网络，他们是两眼一抹黑，此刻正是迫切地想要知道外面的消息。

刘大姐只简单说了两句，肖明就有了最坏的打算，他找到宋含山进行详细了解，心情更是无比沉重。

“你们想换物资？”肖明看着两人。

“对，我们还得回燕尾。”如果食物充足，那他们就可以省下沿途寻找的时间，更快地回去。

肖明见二人都是年轻男子，宋含山更是身材高大，“行，过来跟我们疏通吧。”

肖明所说的疏通，就是在挖掘机清理完废墟上的大型阻碍物后，让人爬上去再小心翼翼地手动清理，找到被困还活着的人。

有年轻劳动力和大型机械，他们已经开始了自我救援。

因为受灾面积太大和人手不足，肖明和众人商量后决定先挖医院和周边，医疗物资在灾后成为了珍贵和急需的资源，加上医院附近的超市便利店也多，所以大部分人都留在这里挖掘。

还有一部分则去另一边的县消防支队，虽然房子塌了，车子扁了，但进去找找，还是能搜寻到一些有用的工具。

宋含山和顾阅川听从安排，跟着众人上了医院废墟。

挖掘机的履带贴着凹凸不平的石块攀爬到指定位置，铲斗就着缝隙一转，扒开横亘在上面的混凝土石板，“下面好像有人！”

开口的是驾驶员，他坐的高视野好，第一时间发现了异常。

众人上去搬开杂物，果然露出一个脑袋大的洞口，“里面竟然没有完全坍塌！”

这还是他们第一次发现有残留空间的存在，大家都很振奋和激动。

担心顶部承受不了挖掘机的重量，肖明让人开走机器，又叫上几名个子矮些的男人去掰动参差的板材废料。

等洞口扩大到能够容纳成年人进入后，肖明第一个跳了进去。

“你们别下来，这里窄得很，地面也不太结实。”他一进去就发现里面的结构并不稳定，忙朝洞口喊道。

倾倒的病床下是一地玻璃渣，青紫的手臂在床杆下僵硬的伸直，肖明咽了口口水，他侧耳倾听，好像是从床下传来的声音。

他一步踏实后才敢迈出第二步，双手撑起病床一角，侧卧的女护士已经浑身暗紫，怀里那小小的一团蠕动了两下。

虚弱的声音带着紊乱的节奏，彰显着生命的脆弱和顽强。

“肖哥？肖哥！”废墟外的人听不到回应，声音变得急促。

肖明回神，“我在呢！”

他不再说话，集中注意力后弯腰探手。

护士的臂弯僵直，他用了极大的力气才将婴儿取出来。

看着女护士的尸体，又望了眼头顶的洞口，肖明为难地叹了口气。

他一手抱着婴儿，一手攀着断壁，艰难地爬到洞口。

宋含山离洞口不远，那里已经趴了三个人，都在朝露出头的肖明伸手，杂乱的建筑残渣轻微抖动，渐渐变成有规律的振幅。

来不及说话，宋含山伸手将几人往后一拖，自己顺势半趴在石堆上，双脚勾着缝隙固定好身体，抓着肖明那只伸出来的手臂一气呵成猛地将人从洞里拉扯出来。

被扒拉的几人正要怒斥，只听“轰”的一声，废墟沿着洞口向四面坍塌，升腾起一大股浓尘。

众人吓得转身后退，肖明抱着婴儿心有余悸，他看向宋含山，惊魂未定地道谢。

大家暂时撤离坍塌的位置，之前还想着骂人的那几个也凑到宋含山面向道歉，要不是他，这几人连着肖明都要被埋。

宋含山还是一贯的淡定摆手，只顾阅川的心提了一下，刚才他就站在对方身后，男人扑下去的时候他只能抓着对方的脚腕，深怕他出事。

肖明把婴儿递给赶过来的刘大姐，对方看着连哭都没有力气的孩子掉眼泪，“也不知在这世道活下来是幸还是不幸。”一贯乐观的刘大姐也忍不住感叹。

送走婴儿，肖明扭头看向宋含山，“小宋你是练武术的吗？力气好大。”别人可能看不出来，他却有着亲身体会，自己一个一百七十多斤的大男人，竟被对方单手给提了出来！

“啊，略懂些拳脚功夫。”宋含山知道刚才的行为有些匪夷所思，但那又如何？

肖明欣赏地拍拍他，“年轻就是好啊！”

众人休整一番，又重新来到废墟之下。

肖明在抱起婴儿时捡到了地上的消防疏散指示图，他们之前一直想要寻找医疗物资，却因为医院化成一片废墟而不得其法，就算是幸存的医务人员站在废墟上也分不清方向。

现在有了指示图，以刚才坍塌的房间为参照坐标，他们寻找到药房的几率大大提升。

果然，在日落之前，众人找到了一些还未被损坏和污染的药剂。

肖明还没能高兴多久，挖掘机的燃料也耗尽的坏消息就传了过来。

“工地那边还有几台砸坏的机器，我们在消防支队找到了趁手的工具，机器修一修还能用，就是这个柴油......”驾驶员跟肖明汇报，当前最缺的就是燃料。

肖明抓抓脑袋，也是一脸烦躁。

晚饭时，刘大姐带来了更多的食物，“你们今天累着了，多吃点。”

罐装的八宝粥，一百克袋装牛肉干，还有可乐！

顾阅川看得呼吸急促，眼冒金光，这可真是大手笔啊！

他第一反应就是往怀里的塑料袋塞，被宋含山一把制止，“好好吃饭。”

好好吃饭，认真生活。

他恍然想起对方以前发布的朋友圈，那时候的自己被人称作洁癖还有强迫症，现在......他看着自己搬了一天砖的黑色手掌，竟然有些想笑。

“哈哈，怪我，忘记跟你们说在哪里洗手，走，我带你们过去。”刘大姐也是忙晕了。

一路上都是吃饭咀嚼的声音，听得顾阅川越发饿了。

宋含山刚好看到肖明的身影，突然问刘大姐，“县里的领导怎么没出现？一直都是肖哥在忙。”

“嗐，出事前县里的主要领导集体出差考察，去的还是沿海，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刘大姐昂了昂下巴，“那边那个坐着的光头，就是县里幸存的最大领导，XX办公室主任。”

说着她摇摇头，也是个不顶事的，反正现在什么都没了，他更不想担责了呗。

一路洗完手，两人又回到临时住处，吃完所有食物，顾阅川让宋含山躺下补充睡眠，他们决定今晚就走。

不过走之前，宋含山还是打算去加油站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