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一巴掌给颗甜枣,既凝聚了人心,又激励了人心。
不得不说,松鼠部落这位木族长真有点东西。就这么一会儿,方才还死气沉沉的树洞一下活跃起来,兽人们眼睛里重新燃起希望与斗志。
灾难来得突然,能从泥石流与鹰爪下逃出来的,大多是身强力壮的年轻人。当然也有运气好的,比如花时安,也有受父母庇护的,比如角落里泥猴似的幼崽。
年轻人等同于劳动力,年轻人越多对部落越有利,但逃难可不是旅行,一路逃到这里,每个人身上都带着不同程度的伤,强大的兽人勇士也不例外。
花时安大致数了一下,不包括躺在地上不省鼠事的松鼠,树洞总共五十二个人。其中十多个老人小孩,十多个伤势较为严重,短时间内无法行动的年轻人。
总之,目前能正常行动的人不超过一半。
仓促逃出森林,除了围在腰间遮羞的草裙,几乎家当与食物什么都没来得及带。五十多张嘴吃饭,不能光靠兽人外出寻觅食物,所以木族长大手一挥,让那些成年的,伤势不算严重的亚兽人也跟着一块外出。
无人在意的角落,花时安不太熟练地化作人形,掸了掸身上被泥水濡湿,冷冰冰的小草裙。
很奇怪也很奇妙,还是花栗鼠的时候,花时安腰间就围着一条袖珍草裙,变回人形后草裙依旧稳稳围在腰间,像是随着人形变大而变大,丝毫没有被撑破的迹象。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理,但衣物会随着变幻真的很方便,要是变回人形不着寸缕,花时安这时候一定躺在地上装死。
树洞口熙熙攘攘,兽人与亚兽人在洞口扎堆,分成小队准备外出。只受了点轻微皮外伤的花时安果断选择加入,被木族长分在了一支六人小队中。
天色渐明,声势浩大的暴雨转为小雨,淅淅沥沥地下不停。
一夜未睡的松鼠兽人井然有序地走出树洞,按照事先分好的小队,五六个人一组,踩着枯枝落叶走向四个不同的方向。
跟着同伴走出树洞,花时安的眼睛和嘴巴就再没合上过。泥土与青草的清香扑面而来,沉寂的森林被微微泛蓝的天光唤醒。
巨树森林如其名,粗壮而高大,如灯塔般挺拔苍劲的巨型红杉树随处可见,巍然屹立在森林中。
枝繁叶茂的树冠如同一把巨型遮阳伞,层层叠叠的枝叶遮天蔽日。底部树干大得夸张,至少需要十多人手拉手才能合抱;高度不低于百米,等同现代社会的高楼大厦。
花拾安站在树下仰望,莫名有种站在巨人脚下的错觉。
作为不折不扣的森林霸主,巨型红杉并非蛮横强势的掠夺者,反倒用自身构建出独特的生态系统,滋养了一个生机勃勃的森林。
微风吹拂,树脚下肆意生长的苔藓一片翠绿,毛茸茸的叶儿挂着雨珠,远远看去好似一块柔软的草坪。光线充足的空地,黄色小野菊开得正艳,茂密的灌木丛,鹰爪枫缠着白桦肆意生长。
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亲近自然,花时安看呆了,不知不觉就掉了队。等他回过神时,其他人已经不见了,只有一个高高壮壮的青年站在不远处灌木丛跟前。
人生地不熟的森林,跟大部队走散可就完蛋了,花时安不敢耽搁,一路小跑到青年身后。
而他正想询问其他人去哪时,听到动静的大个子转过头,好像与他相熟一般,抿着嘴唇友善一笑,“你、你还好吗?有没有受伤?”
青年身形高大挺拔,肩宽背阔,他的个子相当高,目测至少有一米九五。往身前一站跟座山似的,裹挟着浓浓的压迫感。
和他健壮结实的身材一样,他的长相也很锋利。高鼻梁,薄嘴唇,剑眉星目,有成熟男性的硬朗,又有着一股少年英气,给人一种不好惹,不好接近的感觉。
但他身上有种很强的违和感,特别是笑起来的时候,一下子就从高冷酷哥变成了憨厚的老实人。
看着那近乎讨好谄媚的笑容,花时安似有不解地皱起了眉,试探着问道:“我们以前……认得?”
一句反问把人弄紧张了,青年红着脸摆手,磕磕巴巴道:“不,不认得。那个,我、我叫山,是红松部落的兽人。”
怎么还自我介绍起来了?又紧张又脸红,难不成是原身的追求者?花时安在记忆里仔细搜寻了一遍,发现原身也没见过这个过分热情的兽人。
出于礼貌,花时安笑着与他点点头,“我叫安,是花栗鼠部落的亚、亚兽人。谢谢你的关心,我只是受了一点皮外伤,没什么大事。”
“没事就好。”山明显松了一口气,咧嘴嘿嘿一笑,“昨晚你、你睡过去了,怎么叫都叫不醒,我还担心你伤到了头。”
花时安倏地抬起头,“啊?昨晚救我的人是你?”
山挠了挠头,“我、我刚好路过,顺手。”
昨晚意识模糊,花时安没有看清救他的人是谁,刚那会儿在树洞他还到处瞅呢,瞅谁都像,瞅谁又都不像。
认不出救命恩人就算了,人家主动关心他的伤势,他还误会人家……
危难时刻施以援手,自顾不暇还带着他逃难的救命恩人啊!
愧疚感一下子拉满了,半夜醒来都会给自己一巴掌的程度,花时安在额头上拍了一下,赶忙与青年解释:“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总之谢谢你山,要不是你救了我,我根本逃不出来,指定被苍鹰抓走了。”
冷冰冰的亚兽人突然变热情,山无暇应对,连连摆手,“你别这样说,我、我就是路过,刚好看到你,不是特意去救你。”
这也太实诚了,花时安笑出声,“不管怎么说都是你救了我。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你,我们也算是过命的交情了,以后有什么事尽管说!”
山嘴唇微张,似乎还想说点什么,而这时,兽人们的交谈声夹杂着高呼从灌木丛另一头传了出来:“奇怪,还是什么都没有,走,我们再去前面看看。”
“大傻个人呢?走了!”
大傻个?花时安愣了一下。
站在身旁的山:“欸,来了!”
跟着山重新回归队伍,花时安捡了根树枝探路,与族人一同专心翻找灌木丛。
一宿没吃东西,又迟迟找不到食物,筋疲力尽的兽人好似霜打的茄子,慢慢就蔫儿巴了。其实路上也看到一些可食用的植物,比如白茅根,但兽人们并未为它停下脚步。
开始花时安还以为嫌弃味道不佳,或饱腹感不够强,直到——走过族人走过的路,圆润饱满的蓝色浆果散落在坑坑洼洼的地面,踩扁都没有被人发现。
这……花时安果断往地上一蹲,伸手将疑似蓝莓的果子从泥地中捞起来,放在鼻子底下嗅了嗅。
土腥味夹杂着清新淡雅的果香掠过鼻尖,花时安眼睛顿时亮了起来,这比指腹还大的果子竟然真的是野生蓝莓。
腰不酸了,人也精神了,花时安抓着蓝莓麻利地站起身。
而就在他准备将新发现告诉眼神不好的族人时,带队打头阵的兽人像是没了耐心,突然踹倒路旁歪脖子桉树,大发雷霆骂骂咧咧道:“一上午了,野菜、野果什么都没找到,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
踢树不足以泄愤,说罢,兽人又从同伴手中夺过一根树枝,对着灌木丛一顿劈砍打砸。
树叶与雨水飞溅,同行兽人旁边退了几步,赶忙劝阻:“冷静一点简,我们还有劲儿,慢慢找就是了。”
“这是慢慢找就能找到的?你们难道还没发现?”
简胸口剧烈起伏,过了一阵子才慢慢平复下来,指着四周分析道:“不一样,和我们晴空森林完全不一样。苗苗菜、红红果、丁豆这些雨季常见的野菜野果,巨树森林一样都没有。再看看这些奇奇怪怪的树和草,你们见过吗?反正我从来没见过。”
另一个兽人:“不同的森林嘛,有不认识的花花草草很正常。再说巨树森林大呀简哥,我们没走多远,说不定再往里面走走就能找到苗苗菜、红红果了。”
“不,找不到。”绑着马尾的女亚兽人似乎想到了什么,眉头紧皱,愁容满面,“小时候听祭司大人说过,巨树森林里最危险的从来不是巨兽,巨树森林是独立的,危险来自神秘未知。”
“以前不懂未知是什么意思,现在看来,巨树森林和外面所有的森林都不一样,我们不认识花草树木,不会辨别野菜野果,这就是未知。”
兽人朗听得一脸茫然,“什么跟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意思就是,”简深吸一口气,没什么耐心地解释道:“你从小吃到大的苗苗菜、红红果、丁豆、香木尖……巨树森林全都没有,以后也不会有。”
朗:“啊?那我们吃什么?”
简:“你问我我问谁?”
“要不赶紧回去告诉族长,现在离开森林还来得及。”
简冷笑一声:“来得及?我们没受伤喝点雨水还能撑两天,树洞里那些人呢,有的连路都走不了,你让他们怎么办?”
“离开森林也没地去,我看不如继续找,感觉能吃的野菜野果都摘上,带回树洞问问族长和老人,兴许他们认识一些。”亚兽人兰提议道。
简点点头,“我阿姐这主意不错,就这么办。”
听到兽人们的交谈,花拾安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忽略了一个问题。
原身认得红杉树、桉树、蓝莓这些植物吗?
不认得!
他把自己和原身的记忆搞混了,默认原身也认识这些植物。实际没来巨树森林之前,原身在花栗鼠部落的食物:苗苗菜、红红果、丁豆……花拾安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植物与果子。
已经不在原来的世界了,多些新物种并不奇怪,可族人刚才的话提醒着他,奇怪的不是外面,而是这座神秘危险,与地球高度相似的巨树森林。
习以为常的植物在这里是特殊的,其他地方不曾生长的,超出绝大多数兽人部落认知的新奇植物。花时安看着掌心被泥水包裹的蓝莓,微蹙的眉头舒展开,嘴角扬起一抹愉悦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