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问带母亲霍林氏回京,帝王早早便赐下官宅,供其居住。
等被人引进新宅,他惊讶的发现,这座宅子竟离澜府还很近,虽非毗邻,但也仅隔着一条街的距离。
“这可真是件大好事!”霍问顿时喜上眉梢,恨不得现在就跑去澜府同澜庭蕴分享这件事。
他先是安顿好母亲,一路舟车劳顿,霍林氏早已疲乏不已,简单洗漱一番便早早睡下了。
仆从洒扫庭除,大致布置好新居后,霍问便独自前往澜府想要拜访澜庭蕴。
霍问来的不大巧,开门的小厮告知他澜庭蕴现在不在府中:
“霍大人,我家公子同老爷一同去拜访尚书大人,还尚未回府。您若寻我家公子有事,可入府进客房等候,先下天色已晚,家主出门前吩咐过备好膳食,要回来用膳的,或许老爷和公子已在回府的路上了。”
霍问本就无事,只是兴致上来了想同澜庭蕴说说话,毕竟他在这京城也算是人生地不熟的,就认得一个曾经帮过自己的澜庭蕴,恰好又住得这么近,就想过来同他说说罢了。
既然澜庭蕴不在……
“既是明澜兄不在府上,在下也不便多加叨扰,无甚大事。”
说罢转身而去,才走下澜府门前阶梯便见澜府的马车驾了回来,在门口停下。
“老爷和公子回来了!”小厮话音刚落霍问便见方才仅开了一些缝隙的大门敞开,里面一下子涌出几人,小心侍候着马车里的人下来。
澜臣关先被仆侍从马车上扶了下来,他看上去似乎心情不错,目不旁视径直从霍问身旁走过,霍问在一旁恭恭敬敬地作了个揖待澜臣关入府后又将期待的目光放到马车上。
等了好一会,才见澜庭蕴从车帘之后探出头被仆侍扶了下来,霍问看到他刚想冲上去同他打招呼,但又觉情形不对,冒然上前太过唐突。
待澜庭蕴走得稍近了些,霍问才发觉澜庭蕴如玉般面庞上竟多了几分先前未见的傲气和戾气,霍问怀疑自己看岔了,揉了揉眼睛细细打量起澜庭蕴。
霍问到御赐的住宅后便褪下了罗袍和乌纱帽换上了平时穿的粗布衣,穿着很是质朴,同一旁的小厮随从们看上去别无二致。
澜庭蕴先前并未注意到他,只当是路过的人罢,只是这人的视线一直放在自己身上,异样的不适感让澜庭蕴脸上闪过一丝不耐。
澜庭蕴原不愿搭理这个直白盯着他的粗汉,径直从霍问身边走了过去。
“明澜兄。”霍问叫住了澜庭蕴。
明澜兄?谁是你兄?
澜庭蕴没听出这是谁的声音也不想正眼去看这人,心下烦躁,只觉得此人当真是无礼粗俗极了,先是用直白热烈的眼光盯着他,又是毫无分寸感直唤他小字,称呼他为“兄”?
他才不想理这样无礼的人,装没听到走到了门口。
方才开门的小厮有些奇怪,他家公子怎么直直就走过来了,是没看到霍大人在石梯下等着他吗?小厮提醒道:
“公子,方才霍大人在喊你。”
霍大人?澜庭蕴环视一圈除了那个无礼的粗汉哪有什么霍大人?
霍大人又是谁?
哪个霍大人?
澜庭蕴心生疑虑,面上还是温和笑着的:“许是我听岔了去,霍大人何在?”
小厮指了指方才澜庭蕴经过的地方,道:“公子,霍大人在那。”
澜庭蕴顺着小厮所指的方向望过去:
是那个粗汉!
澜庭蕴有些不快,又不想失了礼数还是朝霍问所在的方向走了过去:
他倒想看看这个霍大人是何方神圣!
等走近了他才觉着这人似乎有些眼熟,细看才惊诧道:
“知之?”
原来不是什么粗汉是新出的小探花郎,想到自己方才失礼的举止,澜庭蕴面上一热,向霍问解释道:
“方才没有认出来,冷落了知之。”
想到刚刚灼热直白的视线澜庭蕴又不禁腹诽:
果真是年纪小心里藏不住事,先前就发现这小子喜欢盯着我的脸看,像个小变态,有这么好看吗?看上去要流口水了……
不过他又转念一想霍问看归看,似乎没有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可能只是单纯觉得他长得俊?
他忍不住臭屁了一会:行吧,看在他这么喜欢我的份上就不同他计较了,爱看就让他多看会呗又不会少块肉……
霍问要是知道这个兰芝玉树的谦谦公子,他视作恩人的人,把他看成了贪恋皮相的痴汉,他肯定要委屈的直呼冤枉!
方才明明是澜庭蕴对他视而不见,喊他也不应,霍问见他兴致缺缺面露愠色,自然只能眼巴巴地望着他。
霍问当然不会和澜庭蕴介意这种小事,忙回复道:“没事的明澜兄,是我没有提前打好招呼就冒然跑过来了,明澜兄没看到我也很正常,完全没问题。”
“知之,进来吧,我们一同说说话。”澜庭蕴自认不是个小心眼的人,但刚刚霍问一番话,让他没由得觉着自己与之相比竟也不是个大度的人。
“多谢明澜兄。”霍问本就是来寻他的,跟着澜庭蕴一同走进了澜府。
澜庭蕴还在因为刚刚的行为感到尴尬,不知该跟霍问说些什么,二人一路无言。
霍问也不知道澜庭蕴要将他带到哪去,也不好多问便只好跟着他走了。
“明澜兄,这……”
澜庭蕴竟把自己带到他别院的卧房里来了!
霍问斟酌着不知该如何开口,卧房是极为私密地方,就是霍问暂住在澜府那几日也只进过澜庭蕴的书房没进过卧房,霍问有些搞不懂澜庭蕴在想什么了。
澜庭蕴眼中闪过一丝懊恼:本想带霍问去书房的,怎么把人领到卧房里来了!这岂不是很奇怪?
“容我去换身衣服,知之且在此稍等我一会。”澜庭蕴说罢便留霍问一人在屋里自己退到屏风之后真的换起了衣服。
霍问自觉自己此时留在卧房里很不合规矩便打开一些门缝轻轻走了出去,又把门给关好,自己在小院里等候。
是不是自己太唐突了?霍问小小自我反省了一下,其实本来也没什么事干嘛非得这个时候就急匆匆的过来?自觉给澜庭蕴带了麻烦,愧意瞬间涌上了霍问心头。
等澜庭蕴换了一身便服从卧房里出来,霍问才小心翼翼地上前:“明澜兄,我是不是太打扰你了?”
“怎么会,知之有事随时都可以来澜府找我,这不是之前早就说好的吗?”
霍问在澜府留宿的那几日整日都同澜庭蕴在一起,二人志趣相投,澜庭蕴又怜惜他一人在京,无依无靠的便对他许下此言。
霍问出人意料地摇了摇头:“不,明澜兄,其实我没什么事找你,我只是突然很想见你跟你说说话,想告诉你,我现在住的离你很近,以后我们可以经常见面,就是这样而已,其实这些我原本可以之后再跟你慢慢说的。”
澜庭蕴微微一怔,无奈又高兴道:“所以知之是觉得给我添了麻烦吗?”
“嗯。”霍问脑海中闪过澜庭蕴刚从马车上下来时与平日不大一样的神情,不知为何有些失落。
不在乎方才自己可以称得上恶劣的态度反倒是觉得自己给我添了麻烦吗?
澜庭蕴的心一下子就柔软了起来,他突然很想逗逗这个比自己要小上五岁的小探花郎:
“嗯,确实给我添麻烦了,知之要怎么补偿我?”
“补偿?”听澜庭蕴这样说霍问紧张了起来:“我会补偿明澜兄的!”
“真的要补偿我啊?”得到他想要的反应,澜庭蕴心满意足的笑了,打趣他道:“要怎么补偿我呢?”
“这……”霍问不知道澜庭蕴在逗他玩,已经把澜庭蕴要的‘补偿’当了真,他思来想去才认真道:
“明澜兄,我可以给你一半的俸禄。”
“什么?”澜庭蕴微微睁大了眼睛:给他一半的俸禄?这小子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对不起明澜兄,母亲身体不好得留一部份钱抓药和吃饭,我也不大清楚若是去翰林院做编修会发多少银钱,请你不要嫌它少,等我日后做出一番成绩皇上提拔我升了职会有更多的钱可以给你。”霍问好好在心里盘算了一下,觉得这是他目前能给出最好的补偿方案了。
“知之的意思是,就是以后做了要臣俸禄也愿意分我一半?”澜庭蕴半真半假道:“如此厚爱,倒叫我受宠若惊了,看来我在知之心理算是很重要的人了?”
澜庭蕴隐隐有些期待霍问的回答。
“明澜兄就是很重要的人啊!”霍问毫不犹豫地说出了澜庭蕴想要的那个答案。
很重要的人?
澜庭蕴一下就愣在了原地,他仔细盯着霍问想从他身上看出破绽、想从他眼里看出算计和心机……
可是,没有,没有破绽也没有算计和心机,清澈的眼睛里满满都只有他一个人。
霍问不过舞勺之龄,自是比不得成人心眼子多,澜庭蕴很想只把这当做句玩笑话,当成眼前人少年心性的一时冲动,但他开口却说:
“知道了,承蒙知之厚爱,明澜记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