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问脱离澜庭蕴的梦境后,首先感到的就是左手被人死死地抓着,抓的他生疼。
顺着痛感传来的方向看去,发现竟是澜庭蕴在不知不觉中掌握了主动权,十指紧扣不愿放开他。
入梦时他拍自己的那一掌用了七分力,如今困梦镜也被引到自己身上,霍问头痛欲裂,不想打扰到好不容易得到安眠的澜庭蕴,细细将自己的手从澜庭蕴的手中一点点抽了出来。
为澜庭蕴轻轻盖好被子便悄悄打开卧室的门溜了出去。
好在先前澜庭蕴有吩咐过不让人陪侍,下人都在别院里候着,小院里没人。
霍问松了口气,顺利从澜庭蕴的小院里出来,又从澜府墙边上翻了出去。
总算是回到他自个的家里了,今天休沐他没在家里待着跑出去了大半天也没跟霍林氏交代去向,一进门就见霍林氏坐在大堂里等着,知道他回来了连忙问他:
“问儿,你去了哪里?”
“小常,扶着些老夫人!”霍林氏起身太过仓促差点摔了去,她身边站着两个眼生的婢女,说话的那个要离霍林氏远些,被唤作“小常”的姑娘及时扶住了霍林氏。
霍问替澜庭蕴引了困梦镜耗了好大一番心力,满身的疲惫令他有些心不在焉,完全没有意识到家里多了好些不熟悉的人,连开门的小厮都不是原有的那个,更别说发现霍林氏坐在大堂里等他还险些摔了。
那姑娘的一嗓子一下就霍问回过神来,急忙跑上前查看霍林氏的状况:
“母亲,您慢些!不用这么急。”霍问的语气不仅带上些抱怨。
霍林氏本就身体欠安,他们来了京城这么久寻了不少医师也都查不出病因,束手无策现,也只是靠着几副药吊着罢了。
这要是摔上一脚对一般人来说不痛不痒但对霍林氏来说可不得了,保不准又得在床上躺小半月。
确定霍林氏没摔着,霍问这才发现旁边竟候着两位眼生的姑娘。
察觉到霍问疑惑的目光小常和刚刚出声提醒的两位姑娘向霍问行了礼,低头齐齐恭敬道:“霍大人。”
这是两位生得极水灵的姑娘,霍问过去浸于诗书一心入仕鲜少与外人接触,更别说同姑娘说话了,就这么一声“霍大人”一下就让他脸庞染上几分薄红。
“母亲,这两位姑娘是?”霍问求助般看向霍林氏。
霍林氏笑了笑,回道:“问儿,这是修撰大人送来的侍女,说是你寻来专门照顾我的。”
修撰大人?那岂不就是张华业送过来的……
这两个姑娘倒是机灵,霍林氏话音刚落她们便主动向霍问介绍了自己:
“奴婢芳草。”是刚刚那个出声提醒的姑娘,芳草的声音清脆有力,行礼的动作也很规范标准,看上去要比旁边的姑娘大一点,很是干练机灵的样子。
“我、奴婢小常。”小常姑娘看上去比霍问还要小上几岁,稚嫩青涩的很,行礼的动作瞧着也不是很熟练,说岔了口,有些懊恼地轻轻咬住了下唇,喜欢做一些无伤大雅的小动作看着可爱极了。
“姑娘们是修撰大人送过来的吗?”虽然知道了是张华业送过来的霍问还是忍不住想再问一遍。
“回霍大人的话,是修撰大人送我们过来的,同我们一起过来的还有三个小厮。”
芳草恭恭敬敬地回了霍问的话,顺带着把三个小厮一并喊了过来:
“阿贵、小顺、阿喜,快过来见过霍大人!”
于是霍问面前就出现了三个男人一下就跪在了他面前,也是齐齐喊道:
“奴才阿贵拜见霍大人!”
“奴才阿喜拜见霍大人!”
“奴才小顺拜见霍大人!”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跪他,还自称为“奴才”,他愣愣地看着这些人半天回不过神,意识到他们在做什么,他连连摆手道:
“这是在干什么?不用跪我,你们快起来……”
说罢还欲待弯下身将几人扶起来,却被芳草出声制止了:
“大人,您是主子,我们跪您是应该的,不必有什么心理负担,您若不喜跪拜,对我们说‘起身’便可。”芳草的声音里听不出喜悲,霍问只从中听出了几分被规训过的意味。
其余几人不敢说话也不敢抬头,默认芳草的话。
他无奈,也没再想扶他们起来,只是干巴巴地让他们起来:
“罢了,你们起来吧。”
霍问左右巡视一番,并没发现先前一同跟着住宅一同赏下来的几个下人和王管事都不见了人影,他便提了一嘴:
“王管事他们人呢?”
又是芳草出声回复:
“回霍大人的话,修撰大人说先前府里的下人不分尊卑贵贱,目无主人,太过自由散漫,需要重新教养一番,等规训好了修撰大人便会将他们送回来。”
不分尊卑贵贱、目无主人、太过自由散漫?
听芳草说张华业将他府里原先的人带回去“规训”了,他顿时头大了起来。
凭心而论王管事和原先几个下人待他和母亲算得上尽心尽力。
一开始王管事和几个一起来的下人也是极其规矩客套,动不动就要给他下跪,霍问也是和他们相处了许久,说清楚了日后在府中不必多礼,同常人一般相处就行,不分主仆。
霍问清楚他这话一开始王管事他们并不信要不然也不会动不动就说自己该死,打碎了个杯子也怕的跟什么似的,以为自己会打罚他们,他当时还不理解自己纳闷了好一会:自己真的有那么可怕么?碎个杯子至于要打要杀的吗?
就是后面他们终于适应了霍问的处事待人方式也丝毫没有怠慢他和母亲。
院子打理的干干净净,每日的吃食和衣物也都会提前细致地备好,若不是因着他们都是男子不好贴身照顾霍林氏,霍问也不会想着向澜庭蕴问哪里可以找到侍女而被张华业听了去。
他过去也是大致知道一些世家大族的规矩的,王管事和几个下人去张府怕是不会有什么好日子过,免不了受几分皮肉之苦。
“这算个什么事啊?”霍问苦笑一声,将几人遣退了去,只留下他和霍林氏二人留在大堂里。
“母亲,这是怎么一回事?”看着霍林氏欲言又止的样子,霍问开了口。
“欸。”霍林氏无奈地叹了口气,瞧了瞧四周确定没人了,才拉过霍问将情况小声说来:
“今早小米说天冷了,出去买些骨头回来炖汤喝,王管事也跟着去了。阿寿前些日子染了风寒还病着就没让他起来还在自个屋里睡着,杨波倒是起的早替娘熬着药,娘自个起来后吃过早饭便在院里走走消消食,修撰大人就是那时候来了。”
霍问仔细听着,霍林氏又接着说道:
“修撰大人带了十几个人来,来的时候还挺客气地敲了敲门,他们都不在,娘就自个去开了门。带头的人说自己叫‘张华业’与你是同榜进士,现同在翰林院任职,问你在不在。娘就说你一大早就出去了,不知道去了哪里。娘让他们进来了,他得知我是你娘便拉着我聊了一会,瞧着是个知书达礼的,人长得也很板正……”
霍林氏顿住了,又细细看了看四周再次确定没人后才接着道:
“小米和王管事买了骨头和些小菜就直接进门提着回来了,当时门大开我们瞧得见门外的情况,门外的人却看不到屋内的情况,小米提着骨头跑在前头或许是见门开着他笑着对屋内喊道‘老夫人,今儿怎么没关门,我和王管事买了骨头和萝卜,中午炖萝卜大骨汤喝!’他进了门才发现有人,一时手足无措忘了行礼,那修撰大人的脸一下就沉了下去,跟着的人看懂了他的眼色,便压着小米跪了下去,王管事跟在后面吓了一跳连忙跟着跪下行礼。”
霍问没想到竟是这样的,一时说不出话,听着母亲接着往下说:
“修撰大人没有多说什么,可跟着他来的人很不客气地押着小米和王管事说什么‘奴才都要压到主子头上了!’见四周无人又问了他们‘其他侍候的人呢?’小米怕的说不出话一脸哀求地看着娘,王管事颤颤巍巍地开口说‘兴许在屋里’。这时杨波捧着煮好的药过来了,一见这场景连忙放下手上的药也跪了下来,修撰大人面色不虞,让手下的人去将其他人找出来,还说了句‘我若不来,这些下人怕是要骑到知之头上去了’。后面阿寿被他们从屋里拖了出来。”
霍林氏面露不忍,似是想想都后怕,抓着霍问的袖子声音都有些颤抖:
“问儿,娘当时实在不知道怎么办了,阻止他们也不听娘的,把他们几个给押了下去,阿寿因为病得重直接就被带头的人一脚踢出门外说是‘奴才就是奴才真把自己当主子了?’,娘当时吓着了,还未待多说什么便见修撰大人和煦地对娘笑了笑说:‘老夫人,这奴才不管教是不行的,府上的这些个我带回去管教几天待他们听话了再给你们送回来,这几个是从张府带过来的,机灵识礼的很留着侍候老夫人。’就把这些人留下了。”
霍问听着也很是愤懑,这张华业实在太过越俎代庖 ,不把他放在眼里了,他府上的人怎么行事还用得着他来教?
母亲身体那么差要是被吓出个什么好歹又该怎么办?
替澜庭蕴引出困梦镜,现在困梦镜还停留在他自己的身体里,困顿又疲惫,他得先将困梦镜引出销毁后再去一趟张府。
他现在不能也不想找张华业的麻烦,但总得把王管事他们找回来,不然他们怕是免不了受些皮肉之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