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都困梦镜都有自我意识,虽不能言语但若是强行从原宿主梦里脱离便会开始“反抗”。
这困梦镜自被霍问从澜庭蕴梦里引出就一直在霍问体内发力乱窜。
好不容易从澜府离开,家里竟发生了这样的事,霍问几乎快要无法思考,许诺自己会解决这件事便让霍林氏回屋休息,自己则开始试着驱动灵力,将困梦镜引出销毁。
灵修者曾封住他的灵脉,为保万无一失给他留了个不显形的护身符,他一直贴身带着。
这护身符与一般人去寺庙、隐世者们手中求来的功效不同,意在镇压、净化。
灵修者虽说过不用每日都戴着但霍问心里老不安稳,就怕出什么问题,长年累月地戴着,如今那护身符早已融入灵肉,想取下来变得困难了许多。
但也并非没有法子取下来。
护身符附在心口处,若催动全身灵力集中丹田便可将护身符从灵肉中剥离。
霍问解下外袍搭在椅背上,露出中衣下隐约起伏的脊椎骨。
心口处的皮肤泛起不正常的潮红,隔着布料都能感觉到护身符的温热——那是灵修者用指尖血混着朱砂画的符,此刻如同一枚烧红的铜钱嵌在肉里。
他盘腿坐在榻上,左手按住丹田,右手结出灵修者教过的法印,指缝间渗出淡金色的光,却在触及心口时如遇屏障般碎成星芒。
"还是不行......"霍问低声自语,喉结滚动。他想起灵修者临走前说的话:"护身符长期不离身便会与你灵肉相融,到了那时若强行剥离,需以灵力为刃,剜开血肉相连之处。"
那时他只当是危言耸听,此刻才明白何为"剜肉"。
指尖抚过心口,触感异样地凸起,像是有什么东西正从皮下钻出来。
霍问脱了中衣,露出精瘦的胸膛,心口皮肤下隐约可见淡红色的符纹,如脉络般蔓延至锁骨。
他深吸三口气,舌尖抵住上颚,将丹田处的灵力缓缓提至心口。
第一缕灵力触到符纹时,整个人如遭雷击,剧痛从心口炸开,沿着脊椎窜向四肢百骸,指尖瞬间失去知觉。
“起!”
……
痛,真的很痛。
……
密密麻麻的汗珠从霍问头上渗出。
“唔……”
他闷哼一声,冷汗大颗大颗往下掉,滴在符纹上竟化作青烟,发出"滋滋"的声响。
除了有皮肉脱离的痛感,还隐隐有些血脉崩析的异样感。
等终于感受到有什么东西从心口脱落,霍问下意识伸出手去接……
什么也没有,手上空落落的连一丝血迹都没有,似乎刚刚所有的痛苦都只是他的错觉。
不过灵力的确要比之前充沛了些,想必是已经将那护身符脱离了去。
既是已将那符脱离,霍问也不耽搁时间,立即着手引出困梦镜。
霍问尝试着运气试图将困梦镜“逼死”在体内再将其引出方便销毁。
可这玩意儿还真不好搞,困梦镜聪明得很,霍问一运气它便分散开完全无法将气集中到一处。
它似乎懂得现世灵气运转规律,每每霍问试图聚气围剿,困梦镜总能精准找到经脉空隙钻营。
案几上摊开的书被风掀开书页,泛黄纸页上"此物非实非虚,需以混沌收之"的批注在烛光下泛着墨香,脑部传来一阵阵的痛感,霍问起手掐了个止疼咒按在太阳穴上才稍稍缓解了些痛楚。
他也是第一次遇上这种不属于现世的东西,放弃了将困梦镜扼杀在体内的想法,遵循着书的指引,拿出了灵修者留下的混沌瓶,口中默念着咒语将灵力汇聚于指尖嵌入混沌瓶。
“以灵为引,以念为牢……”
困梦镜果然如预料中般开始聚集,却在即将汇入丹田的瞬间突然爆裂,化作上百道黑烟钻进他的肩颈穴位。
剧烈的刺痛让他喉间一甜,鲜血溅在混沌瓶上时,铜锈竟如活物般剥落,露出瓶身内层流转的幽蓝纹路。
“入!”
混沌瓶似是有一股强大的吸力,困梦镜不再在他体内乱窜,霍问能清晰地感受到困梦镜正从他的体内冲出。
只是……
除了灵力引着困梦镜而出异样感,他隐隐觉着有另一股不同于灵力的气从身体的另一侧涌出。
待困梦镜终于全部引入混沌瓶,他立即又念咒语将混沌瓶合了起来。
引出困梦镜后,霍问方才头部剧烈的痛感消失了取之而来的是另一种水火相融的异样感。
这感觉很奇怪,像是在冲撞但又在融合。
困意袭来,霍问将混沌瓶放入抽屉后便再也支撑不住,翻身上床沉沉睡去。
天色渐晚,霍林氏迟迟不见霍问出门,便寻了过来。
“问儿,怎么一直呆在屋内?今个休沐要好好休息才是不要再为公务忧心,饭已备好,快些出来吃饭。”
一连敲了门三声也没听到霍问的回应。
“问儿,你在屋里吗?”霍林氏又试着往屋里喊了喊。
还是没人应,霍问没有把门扣上,门还是虚掩着的,霍林氏便将门打开了径直走了进去。
见霍问还在屋里只是睡着了,她放下心来,没有叫醒他,小心替他把被子盖好,放轻了脚步走出房间,又将门关上了。
次日卯时三刻,霍问如往常般摸黑起身,指尖刚勾住陶灯绳,铜环扣响的脆响突然刺破寂静。
雕花木门被推开半扇,带着晨露的穿堂风卷着三道身影进来——前头两个绿袄小婢各挎着朱漆提篮,后头青布短打的小厮弓腰抬着铜盆,盆沿还搭着半幅月白绞帕。
“奴婢们伺候霍大人穿衣洗漱。”
霍问被吓了一跳,转身望去竟是张华业昨个送过来的女侍和仆从。
"霍大人万安。"为首干练的婢女福了福身。
她腕间银镯轻晃,从提篮里捧出叠得齐整的湖蓝襕衫:"奴婢芳草侍候霍大人穿衣,这是昨个儿新晒的朝服,熏了半日柏子香。"
另一个垂着双髻的小婢紧跟着上前,指尖捏着羊脂玉簪子,袖口露出半截绣着缠枝莲的月白里子:"大人容奴婢小常伺候您束发。"
霍问后退半步撞在床柱上,他身上还穿着单衣,只有薄薄的一层,大早上两个正值妙龄的姑娘跑进来说要服侍他洗漱穿衣?
这可真是……
他盯着铜盆里蒸腾的露水汽,面上一热,喉结动了动:"不、不必......"
话未说完,那叫小顺的小厮已屈膝放下铜盆,也道:“霍大人,热水已备好,请您先净面。”
案几上突然亮起烛火,小常举着菱花镜的手悬在半空,镜面映出霍问晨起后微乱的鬓角。
“不必你们伺候,我可以自己来。”霍问有些尴尬地摆了摆手。
"来时修撰大人特意叮嘱我们要伺候好您跟老夫人。"芳草面色不改,手中拿着朝服一动不动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
霍问无奈,刚想再说些什么让他们离开,便见小顺已抬着铜盆来到了他身旁,并递上已经备好的罗帕。
铜盆里的热水泛起细微波纹,倒映着屋梁上从未注意过的缠枝纹雕饰。
霍问没有接过小顺递上的罗帕,他想自己有必要和这些人说清楚自己的要求和习惯,真的不用这么伺候他啊!
他自己有手有脚完全可以自己来。
霍问猛地一转身碰到了小常手里握着的梳子,小常一时没拿稳那梳子滚了下去。
梳子滚落的声响里,他看见三人同时屏息垂眸,睫毛在烛火下投出细弱的阴影。
"劳烦诸位..."他将襕衫往臂弯里一搭,发带随意绕了两圈,墨发垂在胸前倒比平日多了几分疏狂:"且去外间稍候,在下惯了自己收拾,不愿他人近身。"
霍问态度强硬了些,语气也生疏冷淡了许多,他先看向小顺又看了看芳草和小常。
芳草与小常对视一眼,只是把头低了下去一副任凭发落的模样。
小顺识相地躬身退到门边,铜盆边沿的绞帕还在轻轻晃荡,像他此刻仍在发颤的指尖。
“你们……”霍问无心发难于他们,只道:“罢了,我本就无意苛责你们,出去吧,我自己来,你们来我府上只需照顾好老夫人,其余的事不用多做,张府有张府的规矩,我霍家有霍家的规矩,既是已经来了我霍家,就按我霍家的规矩办事。”
霍问第一次在外人面前罢官大人的架子,虽然有些不熟练但自觉应该是能吓唬到他们的。
“是,奴/奴婢知道了。”这招果然有效,几人行了礼,低着头就要退出去,霍问想了想还是叫住了他们:
“等等。”
“是,霍大人有何吩咐。”他们停下了脚步,又是芳草回的话。
“你们都有自己的名字以后你们不必再称呼自己什么奴啊婢啊的,说自己的名字就行。”
霍问想说的就是这个,他实在是不习惯有人在他面前这么低头做小的模样,就算他们是负责伺候人的人也不行,怪瘆得慌。
“霍大人这不合规矩。”芳草依旧低着头。
什么规矩不规矩的,关上门来谁知道我家的规矩是什么?
几人都低着头,霍问看不清他们的神情,这么一耽搁,都快赶不上早朝了,他没再和他们多说,摆了摆手让他们快些离开,自己则赶忙换上朝服套上靴子,带好官帽急忙出门往大殿的方向奔去。
……
好不容易下了早朝,霍问还没和同僚们寒暄几句,就瞥见了走在他前头被众人围着说说笑笑的张华业,一下就想起今早发生的事联想到他还带走了先前自己几个管家和小厮,和正在谈话的同僚草草说了几句就连忙追了上去,喊道:
“修撰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