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榭又不是傻子，时雨薇的喜欢他当然知道，只是不敢百分百确认。

有时候觉得她肯定超级喜欢自己，爱自己爱到骨子里那种，有时候觉得时雨薇只是人好，其实人家压根不喜欢他，是他自己太爱脑补。

人就在这两种情绪里反复纠结拉扯，思绪像是细细密密的织线，找不到落脚。

沈榭有时候也不觉得自己身上有什么值得喜欢的地方，这张脸？成绩？这样的东西太过表面，真要说起来，很多人都有，但是再往下，又觉得矫情的可笑，希望一个人爱上原本的他，爱那个其实不耀眼、不优秀，偶尔的时候甚至有些孤僻喜欢安静的小男孩，未免要求的太多。

索性就不再去想，但如果他不喜欢的话，他不会想要去和一个女生成为朋友，也不会想要去送她礼物，想要见到她，他知道自己喜欢，但不知道这样的喜欢到了哪种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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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金山的落日将整个校园染成烫金色的时候，京市正是上午九点，一天里最生机勃勃的时刻。

沈榭做了一晚上的梦，刷牙时脑子里乱糟糟的。

宋明华这个爱凑热闹的，特意发消息过来问他到底怎么想的。

沈榭吐掉满口的泡沫，心想还能怎么想，他根本就没想。

“不是，你来真的啊？”隔着大半个地球，宋明华的语气欠揍的让人想飞过去给他两拳：“她这摆明了是冲着你来的啊，不然干嘛来找我，还特意问起以前大家的近况，谁能让她这么惦记啊。“

沈榭脸上带着水珠，没有笑，不高兴的反驳：“什么叫冲着我来的？再给你一次机会，你想好再说。”

宋明华才不怕他的威胁，隔这么远，他真不信沈榭能杀过来，不过好歹也是发小，他说：“你真没想法啊？”

电话这边没坑声，宋明华接着说：“你看裴佳瑶现在，不仅长的漂亮，学历还高，而且这么多年，对你念念不忘，你说，这不是准备和你重修旧好是什么？说不准就为你特意回国呢。”

“她才不会为了我回来。”沈榭刚才没说话是没来的及，回复了一下时雨薇的信息，这会儿听见宋明华这些话，当场就不乐意了，冷笑一声：“既然这样，她为什么不自己问我？”

宋明华说：“那当然是不好意思了，女生面子薄。”

沈榭：“……”他没见过裴佳瑶那么害羞的时候。

宋明华说：“要不然你就从了她吧，人家要什么有什么，你这么多年一直放不下，干脆就在一起了呗。”

沈榭说：“不可能。”他沉默了一下，奇怪道：“你为什么觉得我没有放下？”

宋明华眼里沈榭的表现很像是在闹别扭，宋明华说：“嘿，你这人，怎么还跟小孩似的闹脾气。”

沈榭心里“啧”了一声，垂眸说：“我说不可能就是不可能。”

沈榭没有挂断电话，把笔记本电脑装好，带上今天要用的东西，把书包甩到肩膀上，头戴式耳机连上手机蓝牙，扣在耳朵上，边走边和宋明华说话。

这个假期他报名了校内实习，跟着老师做两个项目积累经验，顺便看看能不能发点论文。

宋明华则是参加了学校的交换生项目，预计大二的上学期都在那边，他去的地方恰好是裴佳瑶的学校，一竿子把足迹支到国外，沈榭也不知道他怎么和裴佳瑶联系上的。

说了几句，沈榭又警告了宋明华一次，他真的对裴佳瑶没有那个意思，然后挂断电话。

项目组的学长约他在图书馆见面，他到图书馆时，学长已经拿着项目书在看了。

沈榭坐下后，摘下耳机，打过招呼后看了学长几眼。

张浩从书包里拿出来自己整理好的资料，从桌面上推过去给他。

他手指在上面点了点，沈榭抬起眼睛，黑白分明的深邃眼眸看着他。张浩对他笑了下，用气声说：“完了，项目组的女生怕是要栽。”

沈榭愣了下，随即弯起唇角对他笑了笑。

中午时本来要一起去吃饭，结果张浩中间接到了老师打来的电话，于是不得不提前离开。

沈榭抬头看他：“没事的，师兄你先去吧。”

张浩抱歉的看着他：“下次我请你，不对，是下次争取带你去见教授，大牛！”

要是不答应他，他看上去好像还挺愧疚的，沈榭对他点头，“不和你客气了。”

张浩呼出一口气，又对他点点头，主要是师弟这样貌属实拔尖，弄的鸽了他确实心里过意不去。

张浩黑色瞳仁里，沈榭的剪影清晰，他忍不住心里“啧啧”两声，感觉老师见到沈榭之后，绝对喜欢他。

张浩走了半天，沈榭若无其事的翻过书本的一页，心思却全不在书本之上。

社交平台上，裴佳瑶给他新发的动态点赞，沈榭一早就看到了，不知道该怎么表态，分手过的情侣还能做朋友吗？沈榭以前不知道，现在百分之一百选否。

他去食堂吃了饭，回宿舍午休。原本就打算睡一小会儿，不知道是床太软，还是他这段时间太累，一觉睡过去再醒过来已经快到傍晚。

彼时宿舍里只剩下他一个人，沈榭觉得自己做了一个绵长的梦，但现在已经记不起来了。

不远的地方就是篮球场，篮球砰砰砸在地上的声音那样明显，宿舍的窗户开着，花草树木的香气随着微风荡漾在空气中，闻起来沁人心脾。

夕阳的余晖洒落，屋子温馨静谧，幸福来的这样轻易并且毫不费力。

是以沈榭在看到裴诗漫的评论时，内心仅有的那一点涟漪，也很快的消失不见。仅仅生出一种何必如此的恍然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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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着记忆的长廊往回跑，光影和时间重叠。

2012年年末，明德中学初二三班。

教室才打起第一遍下课铃，坐不住的初中生们，按耐不住脸上的急躁之色。

老师不得不用三角尺码用力的敲打着讲桌，“安静，安静，我说下课了吗？”

静谧，静谧。

一锅沸腾着的马上就要冒泡的沸水硬生生被按了下来。

四十多双眼睛殷切的看着，王军宝心里叹气，一挥手，“下课！”

裴佳瑶按耐不住心中的激动，回头看了一眼男生的方向，她舔了舔嘴巴。

心中的紧张没有少半点，胸膛里的心脏快要像是要跳出来一样。

她深呼了一口气，回眸扫了一眼。

沈榭趴下了，和他说话的人走了，现在他身边没有人了！

好了，就是现在！

她不急不缓，至少表现出来的应该是这样，走到沈榭身边时，掌心里全是汗，藏在袖子里的纸条沉甸甸的，往外面拿的时候，心脏简直蹦到了嗓子眼。

沈榭心里正烦着呢，爸妈又吵架了，吵来吵去没个结果，想想都烦。

同学天天嘻嘻哈哈的，他心里苦没法说。

晚上那群兄弟又来找他出去，想到家里的事，沈榭今天装笑都装不出来了，郁闷的不行，把他们打发走了，这会儿他就想安静的待着。

突然被人怼了一下。

沈榭：“？”

他转了下身子，没有起来，眼睛略带迷茫看着坐在他身边，怼他的人。

裴佳瑶紧张的快要冒火，沈榭的一只手在桌子下面呢，她把袖子里大的纸条抽出来，塞到他手里，示意让他看。

她自己一套动作做完，双眼直视前方，什么也不说。

从她这一系列的的动作里，沈榭感觉到了不寻常，莫名的也紧张起来了。

他坐了起来，教室里和刚才一样，大家吵吵闹闹的，不少人出去了，前排没几个人。

他把纸条展开，上面写着：“我喜欢你，我能做你女朋友吗？”

我靠！沈榭情书收过不少，第一次遇见这么直白的表白，他脸唰一下的爆红，看看裴佳瑶，又看看手里的纸条。

主要是，这女生不是别人，是裴佳瑶，他从小就认识的裴佳瑶，好像差一点就定了娃娃亲的裴佳瑶。

“你怎么？”沈榭压低声音，用手把脸挡住，稍微回过身看裴佳瑶。

看到他和自己一样紧张，裴佳瑶反而没有那么紧张了，虽然也还是很紧张就是了。（囧）

“你喜欢我啊？”沈榭用气声问她，指了指自己，“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裴佳瑶瞪他，“我怎么可能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啊。”她的表现和平日确实不同，要是平时，这会早一巴掌拍沈榭背上了。

“太突然了。”沈榭完全不知道作出什么反应，他看了一眼裴佳瑶，刚变回正常颜色的脸，腾的一下又红了，直冒热气。

“那你是怎么想的啊？”裴佳瑶步步紧逼，眼神抬起，很快垂下，“我们在一起好不好，求你了。”

裴佳瑶说：“我喜欢你很久了，我会一辈子都这样喜欢你的，你答应我好不好？”

她好看的眼睛黑白分明，完全不同于平日里的颐指气使，撒娇着求他，沈榭一下从脖颈红到耳朵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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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到这里戛然而止，沈榭许久没有想起来那么长时间之前的事情，算算时间，感觉都快要七年了。

他也不知道裴佳瑶突然点赞是要做什么，真的想要和好？把手机放下，沈榭翻身下床，一点也不拖泥带水，洗把脸，换好衣服，背上斜挎包，就准备出门。

路上接到了老师的电话，说晚上有个聚餐。

沈榭尴尬的用手指碰了碰脸颊：“老师，那个……”

“行了，准时来。”那边不给他拒绝，把电话挂了。

当年高考后学校招生办的老师竟然是学校经管学院的教授，回家探亲顺便接过了招生的工作。沈榭想了一年也没想明白，自己到底哪里值得老师看好。

老师希望他努力一点，直接直博，但沈榭觉得自己在学业上不需要继续精进了，只想安心当个普通人，踏踏实实毕业。

老师找了不少人劝他，好不容易消停一点，没想到今天又来。

开学才大二，有什么可着急的。饭店就定在离学校不远处，开了一家包间。

沈榭进去的时候，不光是秦教授他们课题组的，还有隔壁课题组的，全是师兄师姐，一大桌子人，他第一眼就看到时雨薇。

脑子里全是问号，她身边还有一个空着的位置，沈榭过去拉开椅子坐下。

打了一圈招呼，沈榭压低声音，“什么情况，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时雨薇笑了下，她眼睛看着他：“陪妈妈来做个检查，妹妹去陪她了，我正好接到电话。”她没说自己听老师说沈榭会来她才来的。

“上午发消息你怎么不说你回来了？”沈榭瞪她。

时雨薇低声解释：“那时候不确定过来，可能检查完就回家了，就没和你说。”

勉强接受了这个解释，沈榭说：“你不会也是来劝我的吧？”

时雨薇看着他，那双一直漂亮清澈的眼眸里，涌动起笑意，看的沈榭不自在的摸了摸鼻子。

“不是，我也是才过来的。”时雨薇说：“我知道你不喜欢，怎么可能和他们一起劝你。”

沈榭咳了一声，“那就好。”他欲盖弥彰：“不然都是和他们站在一起的，我自己也太势单力薄了。”

时雨薇笑起来脸颊边有个酒窝，她说：“没事，我当你的同伙。”

沈榭很想笑，但不知道为什么有点感动，他侧过头，头顶的水晶吊灯光芒落在光滑的黑白色圆桌上，反射进他明亮的瞳孔中。

这四周的一切，他仿若第一天认识一样，所有的感受在那一瞬间都不一样了，其实不是在这一刻，早在挺久之前，他就感觉到不一样了，只是他有点害怕，一直不敢确认。

他一直在逃避的，一直不想承认的，是不是只要他假装看不见，就可以一直当作不知道。毕竟年少的爱总是浅薄，喜欢也不长久，就算是他，也会觉得害怕。

他胸腔里的心脏乱跳，他口有些干，他感觉耳朵边一阵阵的音浪，他感觉左手边的那个人，无比鲜活的存在在他的周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