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到村长家,俞洄就被一位昨天晚上参与战斗的村民看见了,村民一声不吭,当即压住俞洄放下手中的活将人带到了村长家。被带回来的时候俞洄注意了周围,没有第二个人看见。
村里白天一般不关门,于是两人是在村长不在家的情况下进的家门,村民先是将俞洄带进了客厅。
村民压住俞洄背后两只手,接着就是从村长家摸出了两条麻绳将俞洄捆住,用力将俞洄背部压下去将人脸按在了桌上。
昨天晚上留下的伤口在村名手中崩裂发痛,还有昨天断掉的骨头,剧烈的疼痛引得俞洄额头冷汗直冒。在冷汗涔涔的时候,俞洄歪向村站卧室的脸惊了一瞬。
村长卧室房门大开,俞洄透过大开的房门看见了卧室地面攀生的细藤。
是昨天村长“血液”滴落的位置,它滴落在地上的血液生长出了植物。
他们的血液中含有种子——这是俞洄的第一念头。
“你这个鳖孙,竟然还没死,一次两次的,真是命大。”
“两次?”俞洄微微眯眼,“上次我可什么都没做。”
“没做?偷了我们的东西还和我们打了一架你说这是什么都没做?简直可笑至极!”
这个时候,一个念头滑倒脑中,俞洄低声开口,语气带着点嘲意:“那你们在我身上割了这么大一个口子,也不亏。”
村民几乎想都没想,就说道:“什么不亏!你身上的口子又不能给我们饭吃!再说了,那是你侮辱山神大人的报酬!”
俞洄嗤笑,“什么山神大人,不过就是一个长相奇怪的怪物,一个怪物你们都能将它视为神,你们不愧是小怪物。”
“你说谁是怪物!”村民一个拳头举在俞洄头顶,但半晌没有落下,“现在就先让你过过嘴瘾,村长一会就过来,到时候有你好看的。”
俞洄心想,这正和他意。
不一会,村长果然出现了,他看着表情冷淡地看着俞洄,“你竟然还敢回来?”
俞洄被村名拉着起来面向村长,在粗鲁的动作中伤口崩坏渗血。他扯着嘴角,不屑,“我怎么就不能回来看看你们是怎么对着一只怪物卑躬屈膝,不做人地一直活下去的吗?”
之前俞洄给村名拍照,其中最开心的就是这位村长。他们的开心看起来都是发自肺腑的,没有一丝作伪。
一个因为山神得到长生的群体为什么还会在意这种对它们来说简直算是虚无的记录物件,它们似乎并不愿意把自己看成一群长生的人,相反,俞洄在它们身上看见了违和感,其中违和感最重的就是这位村长。
俞洄不顾自己身上的伤口和压着自己的人继续说道:“你不愿意告诉我山神是什么,怎么进食的,真的是因为崇敬吗?”
要是真的崇敬,那天夜里送祭品上山的两人也不会发出尖叫,或许……还会用一种沉醉的目光看着,而不是落荒而逃。
他和村长对视,目光锐利得像是尖刺,扎进对方最深层的恐惧。
村长脸色阴沉。
“小牛,你先离开。”
“但是村长……”
“我不会有事。”
村民最后一步三回头地不放心地看了几眼,带着担心地离开。
村长在他走后将门关上,表情泛冷地看着俞洄,“你还想说什么现在就说。”他的表情有点奇怪,冷淡,但其中又好像有点戏谑的意思。
“有个人想要一块玉佩,就是昨天晚上我找到的那块。我想知道,那块玉佩究竟代表什么。”
“你之前就偷走过一次,为什么会觉得这次能成功。”
“我之前……人不是要再接再厉吗,一次不行就两次,总有一次能行,再说了,这次我应该就放弃了。”即便脸上受伤的肌肉扯得生疼,俞洄依旧努力脸上带笑。
那是一个很和善的姿态,和善到村长有点想笑。
“你说说你为什么放弃。”
“这就要看您要告诉我什么了。”
村长眉头拧着,神情带着点阴鸷,少顷又缓和过来,面色柔和地走进卧室,从床底下的墙壁上抠出了一面墙壁,取出墙壁里面放着的玉佩。
村长身上的玉佩和危浅灯说得一样,洁白润泽,俞洄在上面隐约看见了危浅灯的名字,那是一块完整无缺的玉佩。
“山神有个名字,叫危浅灯。”
在俞洄震惊的目光中,村长又从简陋的书架中取出一本书,翻开书,他将夹在书中的信件放到桌上,然后解开捆住俞洄的麻绳。
他将信件递给俞洄。
那是一封样式老旧的信,看起来起码是几十年前才有的。俞洄看了眼村长,在对方的默许下从已经被打开过的信封中取出了信纸。
吾女浅灯,貌美聪颖,跳脱自在。世道无常,吾以不能伴其左右……望汝暂做收养,当吾无碍,定会将吾女接回。
落款:危陶珏。时间:1924年五月。
危陶珏,是一个俞洄听着有几分耳熟的名字。
从信件和纸张的颜色和细节上看,这确实是几十年前的东西。即便村长的话能作假,这偏僻山沟中的信也做不了假。
“要是你在山洞里看见了一个叫危浅灯的人,记住,那不是人,那也是怪物。”
村长的话语幽幽传到耳中,俞洄脑袋嗡的一声陷入了混乱。
他最糟糕的猜想,也不过是危浅灯和山神做了交易。而现在,究竟是自己的记忆是假的,还是说刚好撞名。
俞洄想到了那些无声无息失踪的受害者。
在犹豫中,俞洄艰难开口:“我想知道,你们对自己的永生是什么想法?”
村长带俞洄坐下,并给他倒了一杯热茶。俞洄没喝,只是静静听着村长说话。
“我们当年并不想永生。”
“你看过那张红纸了吧?”他没等俞洄回应便继续道:“其实一开始红纸上的内容不是永生,那上面只有‘福泽’两字。”
“我们以福泽为名义对山神祈祷、用食物祭祀,祈求风调雨顺自己能有个好收成,来年可以让自己吃饱饭。”
“但在十几年前的某一天,那个永生突然将福泽取代,一开始我们只当是写词的人想换个心意,也当那个永生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好词,但没想到,之后有个村名受伤后发现自己的血变成了绿色。”
……
“我们都不是人了。”
“我们供奉的东西也不是人,祂开始拒收我们的祭品,在祭品送上后唤来大风将祭品刮飞,并且,在排斥我们的祭品后,为我们送上祂新的祭品。”
“是的,那些祭品都是祂自己引入山中的。”
“玉佩是向祂祭祀的媒介,通过玉佩,祂告诉我们……祂要吃人。”
“我们将被祂引诱到山间的祭品又送上去,然后我这个八十多岁的老人从十几年前一直活到了现在。”
“十几年的时光,就连小孩都没变一点,永远都是那么矮小。”
俞洄垂眸,轻声问:“你知道一个叫小舟的人吗?”
“小舟?那是谁,不认识。”
竟有几分果然如此的感觉。
“要是玉佩交给祂会发生什么?”
“那样啊……祂会被锁在山洞永远都出不去。”
俞洄最后问的是:“危浅灯是怎么死的?”
村长阴沉地盯着俞洄,一言不发。
“我既然被祂派下来找东西,你们又是受祂的眷顾,想必你们杀不了我,既然这样,还不如什么都招了,反正我又不是为祂做事的。”
“行啊……”村长耷拉着眼皮,“她啊,当年不懂事在山上乱跑,然后被树绊倒磕到了脑袋,死了,我们后来给人随便找了个土坑简单埋了。”
“她死后山里就出了怪事,村里想着她是大小姐死的不体面葬的也不好,不开心才闹事,就一直供着她。”
俞洄在一旁听着,神色讳莫如深也没见的信了多少,“你想必不想让山神出来吧,怕山神把你们都杀了。”
“祂交给我的任务就是偷玉佩,我也想有个交代,但不想放祂出来,你有没有办法?”
村长从身上拿出了另一块玉佩,他将那枚摆在了桌上,和之前的放在一起,那块和先前那枚很像,但上面有一道清晰的裂痕,裂痕里沁着血。
“那块假的,这块,真的。”
“这么多年总归会有点小磕小碰,那是十年前弄的裂痕。”
俞洄朝两块玉佩看了会,点头。
下午,小舟上山,一到洞口附近就看见了站在洞外的俞洄。
早上俞洄身上的伤痕淤青已经很多,但比起早上,现在的他脸上又多了些擦伤。
眉眼锋利,五官俊美,带着点伤,看起来更加悦目。
小舟笑吟吟地将玉佩交到了俞洄手上。
“你一定要乖乖交给姐姐哦!”
“嗯。”
俞洄转身进洞,洞里危浅灯还在睡觉。
两只手无力垂落,脑袋歪着低下。浓黑的发丝杂乱地披散在侧肩,苍白的脸色没有因为睡好变得红润,不过唇还是浓艳的色泽。
离危浅灯一米远的地方,俞洄在地上随意坐下,不说话,不出声,静静看着危浅灯直到太阳落下。
危浅灯在黑暗中睁开眼睛。
“怎么不开灯?”
下一瞬手电筒的光在湿冷的山洞里面炸开,光晃过了危浅灯的眼睛,她难受的闭了瞬眼睛。
只有一瞬间,之后俞洄将手电筒摆到了一个正好的角度。
“俞洄,你晃到我了。”语气平淡,没有抱怨单纯出于陈述事实。
“抱歉。”俞洄脸上歉意真切,然后他在危浅灯面前取出了通体润白的玉佩。
在离危浅灯一米外的地方,俞洄笑着说:“东西到手了,我们走吧。”
危浅灯摇摇头,俞洄能看见一缕贴在她脸上的发丝,展现在俞洄眼中的是极黑与极白的对比。
极黑与极白,还有唇上的红,三个极致的颜色像是要将人引诱到深渊的毒药。
俞洄恍惚,自己的记忆真的是假的吗?情感在为记忆证明,但理智冰冷地挡在了情感面前。
昨天晚上,是危浅灯帮自己躲了和其他祭品一样的下场。
但自己原本以为的原因究竟是真是假,不得而知。
他的身边有一只会迷惑人心制造幻梦的诡怪。
俞洄嘴角地肌肉有一瞬间的僵硬,他在幻想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危浅灯注视俞洄的眼睛。
“我想仔细看看是不是我那块,你能把它递过来吗?”她这个时候还是温婉的样子,身上一条柔软的毯子,一只手轻轻顺着头发,嘴角带笑,没有阴霾,像是一阵春日的风。
俞洄走上前,蹲下,在和危浅灯的对视中将玉佩递给对方。
空气似乎凝滞了几分。
“抱歉,这好像不是我想要的那枚玉佩。”危浅灯抬眼,俞洄对上了一双猩红。猩红,像是封着血液的水晶石。
平息的意识陡然惊醒,俞洄起身后退接着跌到地上。
刹那间整个山洞亮起红光,就像那天晚上一样,中间似乎嵌着红色水晶的藤蔓无声无息地将山洞内壁覆满了。
危浅灯嘴角挑起了个戏谑的笑容,紧接着她毯子外的那只手抬起,轻轻动了下食指,一根红色的藤蔓蜿蜒挪动,捆住了地上的手电筒,随着一道轻响,这个山洞中除了红光外的唯一光源消失。
她的眼睛和无数藤蔓交相辉映,正在演奏一场关于血腥的乐曲。
血的味道生生从视觉进入了嗅觉,俞洄不敢想象这个人手究竟沾了多少人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