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闻钊是被煎炸培根的油香味和烟熏味勾醒的。

他醒来后大脑启动很快，抬起手环看了眼时间，便从床上爬了起来。

“哎？我昨天明明是在沙发上睡的……怎么跑床上了。”

时晏和带好仿生面具从厨房走到卧室门口，身上系着围裙手里还拿着锅铲，“醒了？你先去洗漱，过会儿早饭就好了。”

正在挠头的闻钊看着眼前的景象都愣住了。

“不是，我睡醒了啊！”闻钊拍拍自己的脑壳，“菲克斯也没说变成改造人之后会出现幻觉啊！”

时晏和想翻白眼的心从未如此强烈，但他忍住了，“不是幻觉，你帮我灭火又为我提供住处，我总得表示基本的感谢吧。”

“不客气，应该的。”闻钊咧嘴道，“但我总感觉威廉先生的感谢，更应该是……怎么说，不会用如此接地气的方式呈现。”

时晏和没忍住，还是翻了白眼。

他回到厨房，将锅里被煎得又干又脆还“滋啦滋啦”冒油的培根夹出来，用厨房纸包着吸干净多余的油脂，放在在流心的煎蛋上方，用再制切达芝士片盖起来。

包夹丰富内馅的吐司是在锅里用黄油烤过的，散发着浓郁的奶香。

“培根芝士蛋三明治，油醋汁沙拉，厚蛋烧配番茄酱，牛奶。”

时晏和报完菜名，将早餐摆上餐桌。他解下围裙，十分自然地坐在闻钊对面与对方一同用餐。

“怎么不吃？”时晏和叉起一块厚蛋烧，“不合你胃口？”

闻钊摇摇头，眼睛在桌上的餐盘间来回扫着，“那倒没有。就是这个待遇有点太好了，我都怕里面有诈。”

“吃不死你的。”时晏和也知道闻钊这么说不是要挑事儿，单纯嘴欠罢了。

他将牛奶推到闻钊手边，说：“本来游乐场就是为孩子们建的，能不能吸引外星游客并不是重点，能自然是好事，不能也无所谓。现阶段最重要的是尽快落实设施订购还有园区规划。”

接着，他调出手环光屏，展示了几个不同的厂商。

“昨晚我已经重新调整了合作方案，发邮件问过几家有合作资质的企业。其中有几家还做过华尔纳的订单，不跟华尔纳合作，但沿着他们筛选过的路子，总能找到合适的厂家。”

闻钊瞪大了眼睛，“威廉先生，您这是一晚上没睡，一直在书房办公？”

一晚上没睡是真，但是也不全是办公，也不全在书房。

时晏和略显心虚地移开目光，没有正面回答。

他说：“在你露着肚皮睡得四脚朝天的时候，我已经跟彭区长和苏院长沟通过了，接下来爱丽丝孤儿院会在全校开展项目化教学，以小组的形式设计游乐园的不同部分。”

苏院长和老师们的工作效率惊人，已经为各个年级的孩子安排好了任务。

高年级的学生在学习基础理论、分析现有案例之后，将分组设计乐园动线、排队区域规划、娱乐表演剧目、环境音乐、互动游戏、剧情故事、视觉造型等比较复杂的项目。

低年级的小孩们负责想象，以绘画、作文、手工的方式尽可能天马行空地表达充满童真的愿望。

时晏和说：“届时，合作厂家会根据我们的要求，用全校征集来的作品作为参考的蓝本设计游乐场。保证孩子们的共性需求都能得到满足。”

“不是，速度太快我都没跟上。”闻钊只觉得自己大概还没睡醒，“我只是睡了一晚，不是睡了一周吧！你和区长都已经开工了，这么高效的吗？”

这样会显得闻钊这个助手什么都没干，在吃空饷。

“此前已经耽误了许多时间，我们要加快推进了。”时晏和催促道，“在合作企业的设计师来爱丽丝实地测绘前，我们必须把游乐场废墟清理完。工地那边已经开工了，等着我们吃完饭去开机甲辅助。”

闻钊只觉得太阳真打西边出来了，“不是，您那限量版机甲就这么喜欢干体力活？”

“我当然心疼我的机甲，但时间不等人。”时晏和拧上了发条似的，以前都是闻钊布置作业和任务给他，现在换他下发工作给闻钊了，“有合作资质的厂家都在中央星系，清完就开星舰出发。”

闻钊拿着三明治，惊得刚张开的嘴愣是没咬下去，说：“不是，咱们跟中央星系有时差不假，但不至于八个小时内连厂家都定下来了吧？”

“当然没有，合作是双向选择，我们总是要去厂里看看他们的产品。虽然现在还在等待答复，不确定哪几个厂子有承接的意向，但路途遥远，先开到中央星系再说。快点吃，闻总助，我们要上工了。”

废墟之上，老式的重型迷彩机甲和新式的轻量型星空机甲穿梭其中。

动力装置释放的气流冲击轻松地吹开灰尘和腐败枯死的植物。

机甲臂轻松捡起扭曲在地面上的过山车轨道，通过双掌的重力系统像是压缩易拉罐那样揉成紧密的一团，可供重新熔炼。

过大的预制混凝土板块不方便运输，机甲调节激光刀强度，将其分割成小块交给下方的工人和劳动改造的学生装卸。

没有足够的吊车和塔式起重机，两只机甲便承担了大部分的高空作业。

飞扬的尘土粘在外观上，为机甲镀了一层土色的保护膜。迷彩与泥土倒是没什么违和感，只是星空蒙尘终究是看得人肉痛。

“多好的机甲啊！太可惜了。”

“你说，洗一次机甲得用多少水啊。”

“这就外行了，清洗机甲得用专门的护理剂，这玩意儿咱都没有。”

带着安全帽的男孩们仰头看向头顶飞来飞去的机甲，忍不住替机主心碎。

“那边的学生，再看扣你们劳动改造时长！”老师的声音从扩音器里炸开，“看清楚是什么再扔！所有废料请检查是否有可以回收利用的部分！注意脚下，保障施工安全！”

正是中午最热的时候，彭区长干回老本行，带来了升级后的饭菜和解暑饮料。

有了基金会的赞助，除了罐头人们还能选择口味多元、材料丰富的预制食品，虽说比不上鲜食，但对于很长时间都以营养液和罐头为主食的爱丽丝星人而言，已经是难得的大餐。

闻钊还在到处飞着没顾得上吃饭，忽然收到了威廉的队内语音连线。

“往后看，打开驾驶舱。”

脏兮兮的星空机甲指尖释放出一只无人机，白色的折叠迷你无人机向闻钊的驾驶舱里扔了袋打包好的意面、牛排、披萨饼，转着流线型的身体滴溜溜地飞了回去。

除了午餐，彭区长还带来了港湾区征集的成年人志愿者，一同加入到游乐场的清理工作当中。

苏院长也带着第一批来游乐园实地考察的学生们，为设计作业做准备。

女孩子们拿着光屏和触控笔，实地测量乐园的尺度。

“乐园的面积不小，走起来需要花费很长时间，还是建议每个主题区域都安置一个能坐下来吃正餐的餐厅，每个游乐设施附近都安排小吃摊和按照固定路线巡回的推车。”

“从经营角度来讲，遵守星际文明公约，游乐场要允许游客自带饮食。所以我们乐园的品类要更加丰富。貌美出片，可以发到社交媒体上。还可以与附近的设施联动主题。”

“你说，露天剧场的位置要靠近入园的街道还是远一点好呢？”

从烈日当空到夜幕笼罩，工地上探照灯的白色光束扫在干净的地面上，机甲头顶的大灯自空中落下，光圈动来动去的，像是超级英雄片里警用直升机在夜晚的都市里寻人。

终于，围在废弃摩天轮和旋转木马旁的不再是堆成山的残垣断壁，干净了、清爽了、开阔了的平地上，两台机甲稳稳落下，被欢呼和尖叫声包围。

部分学生在“骷髅帮事变”中错误较轻、造成的破坏较少，且改造态度良好、表现优异，已经赚满了劳动时长，可以离开地下五层了。

在宣读完名单后，“刑满释放”的孩子们喜极而泣，在工地上奔跑着、大叫着，用带着脏脏白手套的拳头去敲击天空。

兴奋至极的男孩们冲向近在咫尺的两台机甲，迫不及待地想要亲手触碰机甲的性能组件，活像是一群大老鼠顺着裤腿往人身上爬。

“警报，检测到入侵者。”

时晏和让机甲亮起红灯，激光炮的红点点也瞄准了身上的半大小子们。

但这帮臭小子根本不带怕的，他们都知道闻钊和威廉不可能伤人，也知道了激光强度可调，一个个完全无视了警报语音，更是肆无忌惮地往上爬。

“再爬就都滚回地下五层！”

闻钊一抓一个准，将那些满身泥灰的“大耗子”摘下来，马不停蹄地接入通讯，发出升空的操作信号，拽着星空机甲飞到了人们够不到的高度。

两台机甲同步了飞行高度，脚下的人和建筑越来越远，越来越小。

高空中，他们沐浴同一片繁星，俯瞰焕然一新的工地。

那些旧的、坏的、陈腐的、杂乱的，连同曾经流过的眼泪和无处诉说的伤痕，都粉碎了、清走了、回炉重塑了。

亦如时晏和的内心。

“好干净啊！”闻钊连上了机甲的队内语音，“原来这片地这么大。以前都被废墟盖着，我一直以为只有前面摩天轮和旋转木马的那一点点地方。”

他在驾驶位上摩拳擦掌，都有些坐不住，这些衣物和座椅摩擦的声音也随着他的话被录进了语音频道，“我已经忍不住开始想象它建好的模样了。”

时晏和也通过机甲摄像头共享的视野画面，与闻钊的眼睛看向同一片大地。

他说：“我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