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渊儿,此次你跟随商队北上,山高路远的,可要格外当心呐。”
苏夫人一边细心地将水晶碗中冰镇过的葡萄去皮,一边将晶莹剔透的果肉推到澹台渊面前。
她原是不同意让儿子出远门的,毕竟前阵子才出过事,儿子手上的伤又还没痊愈,她总是不放心的。
“放心吧,母亲。”澹台渊对她展露一个安心的笑容,“儿子会照顾好自己,所以母亲在家也同样照顾好身子,别让儿子在外面忧心。”
苏夫人手中动作一顿:“渊儿,你放才……唤我什么?”
只是她来不及听到回答,下人来报新招来的护卫到了,让少爷亲自去掌掌眼。
“母亲,等我回来。”
苏夫人用帕子按住眼角,高兴地说不出一句话来,连连点头让他快去快回。
为了他此次出门的安危,苏老爷特地又重金招了一批人马来护他周全,还特地举行了擂台比武,拔得头筹的人能够成为苏家少爷苏褚渊的贴身护卫,酬金更是相当可观,可抵得上寻常人家整整五年的开销。
为此不少人为了酬金不惜代价挣破了脑袋,不过……
澹台渊一进前院,就听见念安充满戒备的怪叫声:“怎么是你?!”
当归立刻快步上前:“怎么回事?少爷来了还这般大呼小叫?”
却在看清前院里站着的人后,同样噤了声。
不怪念安大惊小怪。
当归都想问:怎么是这人?
澹台渊走进前院,看了一眼当归念安如临大敌的人,径直走到檐廊下早就摆好的太师椅前坐下,慢条斯理喝了口茶。
当归念安心知他是要给对方一个下马威,是以各自站在他身边侍奉,念安更是觉得痛快,又伶牙俐齿,拉着澹台渊说了好一会儿有的没的,近阵子的新鲜事儿全说了个遍,就连后院柴房的看门犬今日吃了几根肉骨头都板着手指头数着,故意拖时间。
任由烈日底下的人站着晒了好一会儿,仿佛根本没注意到这里还有个人。
“说来,府中下人也该好好筛查一下,苏府虽不比官府,却也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踏足的。”
念安意有所指,故意提高了点嗓音:“先前在书院唐突了少爷的狂徒就教他逃了,虽说已经下令灯会后将此人赶出杨城,城内商铺皆不许接待,看来却还是有人浑水摸鱼,死赖着不肯走呢。”
“罢了。”
说了这么久的话,澹台渊稍觉倦怠,这才将目光重新投向日头下巍然不动的挺拔身影。
如果可以,他想就这样放任不管,直接将人赶出府去。
但如此一来,苏老爷那边定会过问。他不想让他们知晓过多与林若齐相关的事情,亦不希望他们插手此事。
等出城之后,自有大把的机会暗中将人处置。
“明日一早便出发,届时我不希望出现任何岔子。”
这是他第一次以苏褚渊的身份出远门,苏老爷对此格外重视,光是随行人手就是往常的一倍,更别提车马以及其他器械,整个车队几乎有十里之长。
车队行至城门口时,被另一队人马拦住了,带头的赫然是知府近卫。
“苏弟弟。”江弘济的声音从马车外传来。
澹台渊掀开车帘,下意识看向旁侧。当归在车内侍奉,念安则策马跟随马车左右,其他精锐侍卫也骑马紧跟在后。
只有林若齐一人没有马,默默靠着双腿走在队伍的最后面。
“苏弟弟,我听闻这是你头一回出远门,我这个做哥哥的不放心你独自一人,所以特地来送你一程。”
江弘济的话音将他思绪拉回,至于他说了些什么,澹台渊并没有听进去,所以下意识回以一个和煦的微笑。
这一幕恰巧被远处的林若齐收入眼底。
江弘济还记着灯会结束的那一晚,当时他因为过于紧张,替澹台渊喊了当归念安两人之后就落荒而逃了。后来回到家中一阵懊恼,觉得自己没能好好表现,又恰巧听说他要北上的消息,立刻找来了知府衙内最精锐的队伍,顺便好好打扮了一番,赶在他出城前将人拦下。
如今见他笑容,以为他不计前嫌,答应了自己的请求,当即欣喜不已。
是以当江弘济堂而皇之地登上了马车之后,澹台渊才意识到他的意图,要反驳也为时已晚,这才不得已被迫同行,暗自打算挑一个恰当的时候将人送走。
毕竟他还有另一个棘手的人要处理,而此事绝对不能当着江弘济的面行动。
车队一连行驶几日,一路顺遂,无事发生。
“少爷,离下一个驿站还有些路程,不如先在河边修整一番,明日天亮再启程。”
澹台渊看了眼地图,算算时日也差不多,该让江弘济先回杨城了:“也好。”
江弘济一下马车便骑马去了林子深处,不知他究竟去做了什么。澹台渊无法,问了几个衙内的人也不知他去除,只得先在原地等他回来。
河边风光正好,正巧这一路都相安无事,大家伙都松懈了不少。念安率先去除两根鱼竿要和当归比赛垂钓,两人正蹲在岸边研究怎么挂鱼饵,护卫们则站在远一点的地方轮流放哨,其余人都各自挑选了地方休息。
澹台渊独自一人坐在树荫下,面前一阵风吹过,卷起了他的衣角,身侧不知何时多出了一个人。
“我倒是不知林首辅有梁上君子的本事。”
他这话说得刻薄,但也透着疏远,听得令人平白升起一股无名火。
“属下不知少爷说的是什么。属下不过是少爷的近卫,守护少爷的安危便是职责。”
澹台渊嗤笑一声。
“你放着天下江山不管,跑来做个商队护卫……林若齐,你这般死缠烂打,模样未免太难看。这样做又有何意义?”
“不会是那日我给了你可乘之机,让你产生了不切实际的幻想吧?”
林若齐不语,默默在他身侧坐下,替他将毒辣的日头挡下。
他也想过就这样放手。
其实只要澹台渊还活着,对他来说已是最大的幸事。
本该如此的。
不远处传来细微的脚步声,林若齐侧头看去,就见江弘济兴冲冲赶来,手里还提着刚猎到的野兔。
江弘济自然也看见了坐在澹台渊身侧的他,脸上的笑容有些凝滞。
是啊,原是澹台渊还活着,他便再无所求了。
可是为何呢?
想到澹台渊旁若无人地对着另一个人展露笑靥,想到澹台渊毫无顾忌地投入另一个人的怀抱,每天同乘一辆马车日日相对欢声笑语……
林若齐讽刺地扯起嘴角,伸手悄无声息地撑在澹台渊身后,身体在他没意识到的时候缓缓倾了过去,让澹台渊整个人都被藏在他的影子之中。
从旁人的角度来看,此时他们正亲密无间地靠坐在一起,而澹台渊也毫无防备地被他半圈在怀中。
他盯着江弘济,张口无声:
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