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珩两步化作一步,飞快地往楼下走,小糯米团子紧紧地箍着他的腰,因为颠簸控制不住地在他腰上上下蹭 ,白色的绒毛从他衣服下摆掉出去,飘飘洒洒落了一路。
从楼梯下去,对面就是在主席台右后侧的小门,钟珩没多想,直接从那个门出去,一抬头就看见了那个被他们的培训老师传得神乎其神的神像。
原本就有研究的打算,钟珩稍微放慢了脚步,撩起眼皮到正面去看神像的脸,他倒着往食堂的方向走,越走越慢,越看这个神像越眼熟。
可能是饿了的原因,他怎么也想不来像什么,又看了两眼,就转身往食堂去了。
不过他到底没能吃上饭。
钟珩走到一半,1号楼上方又传来猫叫声,这一次比之前在学校外面离得近,声音更清晰,几乎能听出叫声中的情绪。
凄厉、尖锐。
它在害怕。
钟珩终于迈不动步了,犹豫了不到一秒钟,脚尖一转,换了个方向,去了1号楼。
1号楼是孩子们上课的地方,也就是副本中小诡怪上课的地方,和玩家关系并不大,所以管理也没有那么严,电梯门上和楼梯口都没有贴什么“奇奇怪怪”的文字。
钟珩快速扫了一眼,钻进电梯上了5楼。
学生们都放学了,5楼整层都是黑的,或许这些诡怪没有看自己人学习的习惯,所以靠楼道一侧的门都没有玻璃窗。
钟珩缓了下步子,拐过一个弯,在墙角处停下,摸着两片墙汇合的那边缝往前看。
不远处的那扇门关着,强盛的灯光一闪一闪地从门缝流出来,在附近的地面和门框上渗开又收回。
1号楼转角直得出奇,钟珩往前一步,靠在里侧的墙面上,完美隐在了墙影之下。
他没继续到那个门附近,听见那边细缝里溢出来的愈渐微弱的叫声,侧过脸去,冒出一个毛绒绒的银白色的头。
几分钟之后,门内的声音停下,“咔哒”一声,锁舌弹出的动静,钟珩把头收回去,用余光注视着地面上的影子。
那是一个高高壮壮的人,侧身锁门的时候能看到他凸起的啤酒肚。
旁边站着一个比他矮了半个头,头上还顶了一对猫耳朵的纤细的人。钟珩屏息等着两个人走过来,右脚伸出去一点,准备随时撤退。
楼道里只有钥匙在锁孔里拧动的金属摩擦声,还有“咔咔”两节锁扣从锁芯里转出来的声音。
“咕噜噜——”
一阵声音打破了寂静,钟珩低头看,瞬间捂住了自己的肚子。
接着急速偏过头看影子的动向。
那两个影子突然一顿,显然是注意到了这边不同寻常的动静,猫耳朵男人甩了两下尾巴,下一秒影子在地上闪了一下,变成了高壮男人手里拎的一只猫。
他拎着猫往这边走,钟珩看着即将和他并排的影子,的手下意识放在了腰间,摸了摸发现——刀被没收了。
“……”
他停顿两秒,已经不太来得及了,往来的方向轻声退了两步,再稍重着步伐往这边走,主动先跨过了这道墙。
男人本来也紧张着,看见他先是吓了一跳,上下打量两眼,放下心来,拧着眉质问:“来培训的吧?到这儿来干什么?”
“我听见猫叫以为有野猫进来呢,”他往男人的手上瞟了一眼,“我家小孩儿怕猫,我想给它抓走来着。”
男人对他的胡话完全不信,但还是决定做了一个好诡怪该做的事,当好NPC,不随便依赖诡怪身份用上帝视角对玩家。
于是他眼角跳了跳,举起手里的猫向他示意了一下,“我的猫,这就抓走了。”
钟珩朝他点头,两人错身而过,男人突然回头叫住他,钟珩瞳孔一缩,糯米团子在他腰上挠了一下。
“这侧的走廊灯在中间那个教室门边上,过去记得关。”
“哦好。”
钟珩等那个诡怪转到另一条楼道上,消失在楼梯口的时候终于松了口气,看向前方,想到一件事——
如果他们真的要走,那走的时候就会自己把灯关掉了,但他们明显是因为自己才过来的,既没有返回去,也没有要自己给留灯,这是干什么?
他捂着胃,饿得过了劲儿,已经没有那种感觉了,取而代之的是空了太长时间、胃酸在内壁翻涌的恶心和隐隐的痛。
钟珩在门边站定,因为之前只看见了门缝处透的光,他就下意识以为这扇门和其他的门都一样没有玻璃窗,但其实不然,上面有一个金属的,可以手动旋开的圆形翻盖。
他好奇心实际上不算重,但实际情况摆在这儿,作为玩家,抱点儿好奇心也没什么不好的。
至少他在转开那个翻盖之前都是这么想的。
多看多听多知道多安全。
“滋滋——”
翻盖被拧得很紧,应该也是很久没有人动过了,转的时候带着摩擦阻力,不平整的地方发出尖锐刺耳的声音。
钟珩微微低下头,里面没开灯,但也没拉窗帘,月光和学校楼顶外侧的照明灯还是进了一些到房间里。
因为楼道里太亮了,等钟珩的头盖过来之后里面一对比就没有那么容易看清,而那个角度若是后退让楼道的灯光进去,钟珩又只能看见一半的空气,还有一半带着螺旋的金属内壁。
权衡之下,钟珩伸手关了灯。
凑到圆孔附近往里看,他眯了眯眼,在辨别出来里面究竟是个什么东西的时候,搁在胃上的手用力往里怼了一下。
吓得小糯米团子当场“嗷”了一声。
毛团终于从贴着钟珩皮肤的地方爬了出来,乖巧地蹲在他肩膀上。
钟珩看着里面的整片表面布满灰色暗纹的皮肉像抹布一样被晾在架子上,隐约中还能见一些说不清的毛发。
没吃饭的某人一阵反胃,出现了他做的这辈子最后悔的一件事。
干呕几下,小团子拿一只触手搂他的脖子,再他嘴角蹭了几下,被钟珩不自在地拿了下来。
若说先前还好,他甚至偶尔会忘了这软萌的小团子是那个神使的一部分,但是等这个触感熟稔地往他脸上蹭的时候……
钟珩总觉得自己想起了一些似有若无的记忆。
不知道现在是害羞好还是恶心好。
干呕被打断,钟珩颤着手把盖子拧回去。
刚拧了半圈,突然多了一点阻力,钟珩当作只是拧歪了,便准备拧开重拧。
结果盖子刚离了圆孔,里面就冲出来一只带着一圈毛的爪子,毫不留手地往外抓挠。
幸好钟珩躲得快,急忙往后一步,糯米团子触手伸出去,扒住圆孔两侧,紧紧缠住那只不老实的“手臂”,收紧,将那个手臂勒得充血肿胀,最后软绵绵地掉在地上。
做完了这些,小团子跟洁癖一样,挨个把刚才碰了那条手臂的触手砍断下来,用一根触手绑着拎着,趴在钟珩肩头看了片刻之后,下了什么很大决心一样,张大嘴,把那几根“不干净”了的触手给吃掉了。
钟珩看着它的行为有些好笑,伸手揉揉它的头浅浅安慰了一下,接着就要将盖子继续盖回去。
盖好之后,钟珩抬腿打算走,因为走廊灯已经关了,但适应了一会儿的钟珩还是能看到一个大致的轮廓。
所以也就敏锐地注意到了左侧突然暗下来的一处地方。
他僵硬地转过头,原本还离他有一步远的人突然靠近,猩红着眼,身上带着刺鼻的消毒水的味道。
钟珩下意识往后仰身,看见了那人的脸,和刚刚那个从这教室出来的老师一样的轮廓。
他脸上挂着笑,露出一排参差不齐的牙。
但他什么都没做,光朝钟珩笑,直到最后才阴恻恻地问:“你怎么还没走?”
小糯米团子并没有黎夜原身那么沉得住气,伸长了脑袋,抢在钟珩开口回答之前,说了钟珩都不知道在哪儿学的脏话:“关你屁事儿?!”
这一句话直接给对面的诡问骂了,钟珩也愣了一下,没来得及反应,捂嘴的动作慢了一点,给了小团子持续输出的机会,“你是个什么诡玩意儿啊这么跟他说话?”
对面人张嘴,又被小团子堵了回去:“没想好就别说话,一天天吵吵吵吵的,不就整死你一个破抹布吗?用得着这么吓唬人?”
对面被它怼得哑口无言,甚至不知道这个小东西是从哪儿冒出来的,他的玩家名单里没有这么一个东西啊?
“还笑!你笑得好看啊?收回去!你没刷牙!有口臭!熏到我了!”
钟珩一开始是没来得及,听到最后越听越有意思,干脆放下手不打算捂了。
半个月前才会说几个字的小东西,这会儿第一次听它说这么长一段话就是伤人自尊的话,钟珩低着头憋笑,不自觉地将这样一个形象放在黎夜身上,想看看什么效果。
想想他摇了摇头,若真是那样,恐怕比一本正经讲笑话还恐怖。
诡怪被玩家训得没了面子,刚要一呲牙,又想起面前这个“蒲公英”说的“口臭”,被深深伤了自尊心,闭上嘴舔了舔自己的牙。
噘着嘴扭头就走。
他本来就不是什么高级诡怪,放在这个副本里其实就是吓唬人用的,连吃人的资格都没有,于是新手诡怪在碰见这个新手玩家的第一局败下阵来,哭唧唧地跑了。
钟珩用手背抵着唇闷闷笑,偏头看肩膀上的小团子,想问:“你这些话都是跟谁学的?”
结果那个小团子突然被人揪走了。
后背贴上了熟悉的温度,钟珩浑身一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