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啦?”
听见门口传来的响动,李青苗侧身探过脑袋一看,原来是穗穗。
“先坐会儿,差不多可以吃饭了。”
“娘,爹和奶奶回来了没?”
“要是没回来的话,我就去洗个澡,身上又痒又臭的,受不了了。”
穗穗捏起自己的衣领嗅了嗅,汗酸味照着脸扑来,熏得他皱起眉,嫌弃地扭过头。
“他们还没回来,你要想洗就去呗。但家里没烧水,你等一会,我给你烧个水。”
“哎,不用了,娘,我用冷水洗吧。”
“这天怪热的,正好降降温。”
外头,太阳的余温尚存,吹来的风也和煦,李青苗想了想,便没有勉强孩子。
“行,你去吧。”
半大的小子,洗澡那叫一个迅速,前脚刚看见他进去,后脚人就一身清爽的出来了。
“娘,晚上吃什么好吃的呀?”
身上干爽之后,被忽略的饥饿感就变得明显,大肆地昭彰着自己的存在。
穗穗就像是个摇着尾巴的小狗狗,围着娘亲讨吃的。
“晚上吃玉米土豆腊肉焖饭,还没好呢,你再等等。”
李青苗揭起一点锅盖,看了眼里面食材的情况。
“有腊肉?!!”
“对,今天下午去隔壁你金花嬢嬢家换的。”
“我寻思着你们去上工,肯定得下力气,还是吃点硬实的,不然,亏了身体就不好了。”
不大的厨房上空,凝结着浓郁的香气,玉米的清香和腊肉的油脂香交织,馋得穗穗使劲咽口水。
“爹和奶奶怎么还不回来?”
“可不是嘛,这天都快黑了,还没干完吗?”
穗穗随口一句的吐槽勾起了李青苗心里的担忧,她停下动作,双手往身上的围裙擦了擦,抬头看了眼窗外深蓝色的天空,有些焦急。
此时,太阳已经落下,微风吹过,带来了夜晚的凉意,远处的山峦在暮色中若隐若现,仿佛被一层神秘的面纱笼罩。
“要不你去外头ka……?”
“看”字的音节还没说完,郑立源和郑母就拖着疲惫的身躯回来了。
“源哥,娘,你们可算是回来了,怎么弄得这么晚。”
李青苗不轻不重的抱怨了一句,但看见他们脸上的疲顿,又心疼不已。
“饿坏了吧,赶紧洗下手,吃饭了。”
郑立源在桌前一屁股坐下,舔了舔起皮的嘴唇,有气无力地问:“有水吗?”
“有有有,穗穗,给你爹和你奶端杯温水过来。”
三步并两步,几息的功夫,两大瓷碗的水就递到了郑立源和郑母的面前。
吨吨下肚后,发紧的喉咙得以舒张。
再用凉水冲了把脸,他们才喘过了那口气来。
“快过来吃饭吧。”
褐色的陶碗盛着莹润的白米,夹杂着金黄的玉米粒、淡黄的土豆块和深红的腊肉丁。
诱得郑母刚坐下,就迫不及待地舀起一勺放入口中,玉米的甜、土豆的糯、腊肉的咸相互映衬,相互交融。
一口接着一口,吃了大半碗后,她才终于舍得抬起头。
“还是青苗你做的饭好吃,干了一天的活,晚上能吃一口这个焖饭,多累都值了。”
“娘~”
李青苗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但又着实开心,便把最后一勺米饭盛进了郑母的碗里。
“你喜欢就多吃点。”
让晚了一步,痛失良机的郑立源和穗穗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娘(奶奶)美美地吃完最后一口。
“今天感觉怎么样?累坏了吧?”
吃饱喝足后,懒劲发作,四人都瘫坐在椅子上不动,李青苗实在好奇,便戳了戳旁边郑立源的胳膊。
“太累了,幸好没让你去。”
郑立源闭着眼睛,反手扣住她调皮捣蛋的手指,握在怀里。
因着怀孕的缘故,中午商量的时候,郑立源,郑母和穗穗三人都不同意李青苗去上工。毕竟前些日子已经够奔波了,没有必要继续透支身体,再说,家里也没有到揭不开锅的时候,所以,李青苗就被强制待在家里休息。
“其实,这农活挺好上手的,没我以为的难。但就是体力跟不上,一下午不停地弯腰,抬手,老腰真遭不住。怪不得都说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真是汗珠子掉地摔八瓣。”
郑母睁开眼睛,来了兴致。
“都说世人皆难,要我说,再难也难不过地里刨食的。”
李青苗听着,有些心疼他们。
“娘,待会我帮你和源哥按按吧,松松筋骨。”
“不用不用,你还怀着孩子呢,使这力气干啥?”
“而且,你今天把院子里那块菜地开出来了吧?我还看你把小鸡小鸭给领回来了。你也辛苦了一天,好好去休息,别废这个力气了。”
郑母的态度强硬,李青苗争不过她,只好闭上嘴,但心里却没有打消这个念头。
“穗穗,你呢,今天怎么样?”
一旁的穗穗闭着眼,思绪都飘远,快要睡着了,突然被点名,一个激灵。
“啊,哦,我倒还行,就是太痒了,刺挠的难受。”
像是回忆起之前的痒意,身体还不自觉地扭动了两下。
“但除此之外,还挺有意思的。”
“这样啊,那就好,我还担心你不习惯呢。”
李青苗揉了揉儿子的头发。
低声的昵语渐渐飘远,月亮慢慢爬上了树梢头。
“娘,你快躺好,我帮你揉揉。”
郑母洗去一身的疲惫,回到房里,正准备躺下,李青苗就挽好袖子,钻了进来。
“呀!你个妮子,吓死我了。”
郑母拍了拍胸脯,嗔了她一句。
“都说了不用了,不用了,真是不听话。”
“哎哟,我的娘呀,你就躺下吧。”
“好好好,拗不过你。”
郑母直直躺在床上,感受着身上按揉的力道,一身的疲惫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放松与困倦。
“娘,还有哪里酸不?”
“娘?娘?”
喊了几声都没有得到回应,李青苗俯下身,才发现郑母呼吸均匀,俨然已经熟睡。
她了然地笑了笑,放轻动作,蹑手蹑脚地离开了郑母的房间。
“源哥,到你了,快躺好。”
回到房里,李青苗一刻也不停歇,但郑立源却不想妻子太累,只懒懒的拉过她的手,头靠于其上。
“别忙活了,陪我躺一会吧。”
李青苗心疼他,就顺势在床边坐下,乖乖给他当人形靠垫,空闲的那只手还揉着他的太阳穴。
“是不是很累呀?”
“累是肯定的,但习惯就好。”
“反倒是你,身子还难受吗?”
“如果不是因为我,你也不用怀着孕还如此奔波,如今又受我连累,跟着来到这里。”
许是深夜,郑立源难得流露出了些脆弱。
“嘘,不许说这些,我们是夫妻呀,不就要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嘛。”
“总不能,我享了十年的福气,却大难临头各自飞吧。”
“而且,孩子也很坚强的,他好着呢,是不是?”
李青苗低头,拉过郑立源的手,温柔地抚摸着肚子,恰好感受到一记轻踢,仿佛是宝宝在回应母亲的话。
“你看,孩子也赞同呢。”
郑立源起身,在妻子的脸上极近温柔地印下一个吻。
“谢谢你们。”
虽然很难,也虽然很累,但有最爱的人在身边,没有什么坎,什么坷是迈不过去。
初时的劳累熬过去后,渐渐的,郑母和郑立源反而习惯了这样的忙碌程度。给地里施完基肥,就马不停蹄地种下了油菜花种,还及时除了草,追了肥。
穗穗完成晒稻谷的活计后,又跟着那群半大的孩子一起打猪草。冬日的农活不算重,所以他们总能漫山遍野的游荡。
“郑容轩,走不?去山里摘拐枣去?”
“行呀。”
“娘,我跟他们去山上咯!”
“好,你去吧。”
同李青苗报备后,穗穗就乐颠乐颠地跟着他们往山里跑。
云南的冬天跟北方不一样,不见大雪覆盖,也不见枯枝败叶,反倒是满山的郁郁葱葱。
“看,拐枣。”
抬起头,便能发现躲藏在绿叶中的黄褐色。
岩赞云从旁边的草丛里拿出一根长杆,昂起头,瞄准目标,一通挥舞,天上便下起了拐枣雨,间或飘落几簇枝叶。
穗穗俯身拾起一个七扭八拐的果实,皱起眉头。
“这什么拐枣,真的能吃吗?怎么看起来像鸡爪子?”
对于这个闻所未闻,奇形怪状的果实,穗穗心里抱着怀疑。
“当然能吃了,真是不识货。”
岩阿川拿过他手里的拐枣,在衣服上擦了擦,扔进嘴里,吃的眼睛都眯起来了。
穗穗侧目看着他,有些新奇,便又重新捡起一个,学着他的样子,擦干净外皮,也扔进嘴里。
上下牙齿一咬合,就能感受到爆浆的汁液,微甜中又略带有涩意。
“嗯!还挺好吃的。”
“废话,不好吃的话,能带你来山上摘吗?”
见落的差不多,岩赞云他们就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将长杆藏回原位置后,也捡着地上的拐枣来吃。
“这山里好吃的多着呢,过几天,哥几个再带你来摘米锥和山葡萄。”
“米锥?”
又是一个没有听说过的食物名字。
穗穗发现,在他们面前,自己在这方面的见识真是浅薄。
“对,就是类似于板栗的东西,但可比板栗甜多了,只是个头小,壳也硬,剥起来麻烦。”
“何止是麻烦,指甲盖都得秃噜皮了。”
岩大山摸了摸脑袋抱怨道。
显然,每年的剥米锥给他留下了不小的阴影。
“还是山葡萄和拐枣吃起来方便。”
“啧,别管他,个不识货的。”
岩赞云推了推众人,示意大家把散落地上的拐枣捡起来。
“这冬天能吃的还是不多。”
“等到了春天,什么金雀花、皂果尖、臭菜、草芽、四棱豆、沙松尖,能吃的多了去了。”
“再等些时日,到了夏天,菌子就冒出头来了,那时候,家家户户烧的菜呀,都透着鲜。”
舌尖仿佛回忆起曾经的美味,岩赞云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
“你这么说,我可真是期待来年的日子。”
“期待着吧,保管不会让你失望。”
几个小子埋头一通拾捡,装满了一衣服兜的拐枣。
“郑容轩,你多拿点,带回去给你家里人尝尝,吃不完还能让你阿妈泡酒。”
见穗穗就小小的抓了一把,小伙伴们不满意了。
他们有意照顾他,岩阿川便又抓起了一大把塞进他怀里。
“哎,够了够了。”
穗穗手忙脚乱地掀起衣服前摆装住这一大撮的果实。
“剩下的你们分,别都给我了。”
几番讨价还价的推搡之后,几个人总算“分完脏”,衣兜揣的鼓鼓的,满载而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