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平公主的寝宫内，烛光摇曳。

侍女轻手轻脚地将茶盏放在桌上，抬头看到安平正坐在梳妆镜前发呆，眉目间有一抹深沉的忧色。

“公主，夜深了，您还是早点歇息吧。”

安平没有回头，声音低而轻：“歇息？怎么能歇得下……”她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桌角，像是在心中反复挣扎着某种念头。

“玉珑……”她轻声念着这个名字，眼神渐渐变得复杂而坚定。

安平心头翻涌。她知道，母后并非不知赐婚的后果，但母后始终将大唐的利益置于一切之上，包括杨玉珑的幸福、甚至她自己的感情。这场赐婚是天后与北境达成盟约的关键一步，但对杨玉珑来说，却是一生的羁绊。

她目视着烛火，火光映照出她的脸庞，显得越发清冷而坚决。突然她喃喃自语，随即眼中划过一丝锐意。

“我要亲自去找芷月公主。”

侍女闻言，满脸惊讶：“公主，这大半夜的，您……您要去哪里？”

“耶律芷月的住处。”安平直起身来，转头看着侍女，“你只需替我保密，其他的，莫要多问。”

北疆公主居所，寂静无声。

夜色笼罩的院落中，安平一身素衣悄然入内。守夜的侍从刚想出声，却被安平抬手制止，“本宫只与芷月公主说几句话，去通报吧。”

片刻后，耶律芷月披着一件宽大的外袍走了出来，见到安平时微微一怔，随即露出一抹礼节性的微笑：“安平公主深夜到访，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

安平站在门口，目光不由落在芷月身上打量。她的穿着依旧是带有北疆风格的银白长袍，腰间挂着一枚简单的羊脂白玉坠，干净利落却不失贵气。那一身银白在阳光下如同冰雪初融，冷艳而纯粹。与中原闺秀的婉约相比，芷月的美更像是一把出鞘的利刃，锋利而独特。

安平心中忽然一动：“如此人物，果然与传闻一般非凡。”

“安平公主大驾光临，芷月有失远迎。”芷月微微欠身行礼，语气不卑不亢。

安平回过神来，忙抬手示意：“芷月公主不必多礼，今日我来，是想与你聊聊。”她的语气温和，但心中隐隐有些复杂情绪翻涌。

两人相对而坐，芷月为安平斟了茶，动作优雅从容。安平看着芷月专注的模样，心中暗自感叹，这位北境公主，竟然连这样的日常举动都显得从容自若。

“公主，今日登门，可是为杨将军的事？”芷月放下茶壶，开口问道，语气平静。

安平微微一怔，正想开口，芷月却笑了笑，低声补了一句：“杨将军，确实是个令人敬佩的人。”

“哦？芷月公主如何看她？”安平公主试探着问，眼中微微一动。

芷月垂下眼眸，嘴角浮现一丝浅笑：“杨将军的忠勇，大唐人尽皆知。可在我看来，她更像是北疆的一匹狼，孤傲却又坚韧，值得信赖。”

安平公主听到这句话，心中复杂的情绪更深了一层。低头抿了口茶，淡淡说道：“你对玉珑倒是赞赏得很。”

芷月闻言，目光不经意间扫过安平公主，片刻后，她忽然反问道：“安平公主觉得杨将军如何呢？”

安平一愣，握着茶杯的手指微微收紧，低头掩饰住情绪，片刻后，她才笑道：“我与她自小相识，玉珑是我见过最坚韧的人。”她顿了顿，语气不觉柔和了几分，“她总是能完成别人难以完成的事情。”

芷月的目光静静注视着安平公主，忽然间，她心中涌起一丝异样的情感：眼前这位安平公主，看似柔弱无争，但骨子里的温柔与深情，却似一弯春水，足以让人沉溺其中。

安平公主抬起头直视着她，开门见山道：“芷月公主，你是否知道，这桩婚事意味着什么？”

芷月闻言，目光闪动，语气坚定：“这桩婚事，是我作为北境质子唯一的请求，天后也应允了。”

安平公主抬头看她，眼中有些惊讶，却也隐隐透着一种柔和的执拗和疑问：“你为何执意要嫁给她？”

芷月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轻声说道：“杨将军是个让人敬佩的人，而我愿意为北境，也愿意为自己做出这样的选择。”

“可杨玉珑呢？”安平公主一步上前，语气急切却压抑，“她是否也别无选择？你们北疆女子的骄傲，我是知道的。你难道愿意因为一场政治交易，葬送你与她的人生？”

芷月的脸色微微一变，沉默片刻后，她淡淡开口：“安平公主，这件事不是你我可以决定的。我们只是局中的棋子，无法左右棋局。”

“我不信！”安平骤然提高了声音，旋即又压低下来，“芷月公主，若你真的心系北境，可否有另一种方式，不要以婚姻为筹码？也许你可以……”

芷月摇了摇头，语气中带着几分冷漠：“我从踏入长安的那一刻，就知道自己的命运早已不属于自己。至于杨玉珑，她也同样是如此。我们不过是为了大唐与北境的和平，各自承担起该承担的责任罢了。”

安平被这番冷漠的话堵得哑口无言，她的手微微颤抖，指尖冰凉，良久才开口：“芷月公主，既然你已将自己视为牺牲品，可否放过杨玉珑，让她自己选择？你大可请求母后赐婚于旁人，杨玉珑不该成为你的枷锁。”

芷月看着眼前的安平，眼神渐渐复杂起来：“安平公主，倒是你，为何如此执着于此事？”

安平的心猛地一震，张了张口却说不出话来。良久，她咬牙道：“芷月公主，如果你真的有一点点尊重她，就该知道，这桩婚事并不是她想要的。”

芷月轻叹一声，目光中流露出一丝柔软：“你错了，安平公主。我不是不尊重杨玉珑，而是我知道，什么才是她真正想要的。”

安平怔怔地看着芷月，内心的希望一点点被浇灭，最终只剩下无力的痛楚。

两人对视片刻，芷月眼中是平静而坚定的光，而安平的目光则藏着千言万语，终究什么也没说。

安平公主离开时，夜风如刀。

她扶着宫墙，目光落在远处漆黑的夜幕，胸中满是无力感。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但有一点她明白，她无法接受杨玉珑的未来就这样被决定。

“如果连你也无法抗拒，那我……我又能做什么呢？”

安平轻声自语，泪水在寒风中悄然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