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字在扎格脑海中跳动。

1999年零360天23小时57分12秒。

1999年零360天23小时57分11秒。

1999年零360天23小时57分10秒。

来访者设计的记忆模块正在以不可思议的精度计算着剩余时间，这个内置在他意识深处的计时功能原本用于记录实验数据，现在却成了生命倒数的秒表。每一次心跳，每一次呼吸，都让那个数字无情地递减。

扎格站在训练场边缘，银紫色的身躯在等离子火花下流转着金属光泽。他的表情平静如常，淡金色的眼灯追随着场上蓝红相间的身影，赛罗正与泰罗进行一场激烈的对战。

"左肩下沉3度，右腿发力不均匀。"扎格的嘴唇几乎不动，声音低到只有自己能听见，"会输。"

话音刚落，泰罗一记扫腿将赛罗放倒在地。场边观战的学员们发出惋惜的感叹，但扎格注意到赛罗倒地前那个微妙的卸力动作，正是他两周前教过的小技巧。

"不错嘛！"泰罗伸手拉起赛罗，"这招跟谁学的？"

赛罗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拍打着身上的能量尘，脸上带着扎格熟悉的、那种混合着骄傲与得意的笑容："扎格教的！他说你们奥特兄弟的招式都有破绽！"

泰罗夸张地捂住胸口："叛徒！居然把我们卖了！"

笑声在训练场上空回荡，扎格站在原地，感到一种奇特的温暖从能量核心扩散开来。他立刻记录下这一情绪波动，并自动关联到当前场景——这是第147次"骄傲"情绪记录，其中89次与赛罗有关。

数字继续跳动。

1999年零360天23小时32分08秒。

扎格转身离开喧嚣的训练场，穿过水晶长廊，来到光之国少有人至的东翼观星台。

这里没有监控，没有访客，只有无数全息星图在黑暗中静静旋转。他抬手轻触控制台，调出一个特定坐标——时空裂缝的实时影像。

图像放大后，能看到那片区域已经出现了微妙的变化，恒星燃烧速率加快12.7%，背景辐射温度上升0.003开尔文。这些常人无法察觉的数字，在扎格眼中如同咆哮的警报。

"你在计算时间。"

诺亚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不是疑问而是陈述，扎格没有回头，只是轻轻点头。银白色的神明走到他身旁，目光同样投向那片星域。

"来访者设计的记忆模块能精确到普朗克时间单位。"扎格平静地说，"我现在能告诉你，距离亚尔戈斯完全苏醒还有1999年零360天21小时31分45秒。"

"痛苦吗？"诺亚问，"知道自己的终点。"

扎格的手指在全息图上划过，调出一组复杂方程："比不知道幸福，至少我能安排好一切。"

星图的光芒在他脸上投下变幻的阴影，诺亚观察着这个由文明创造却又超越创造的战士，第一次感到某种类似"心疼"的情绪——这对这样的存在而言实属罕见。

"跟我来。"诺亚挥手打开一道空间门，"有些事需要单独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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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空夹缝中不存在常规物理概念，没有上下左右，没有过去未来，只有流动的能量脉络编织成网的维度之海。扎格站在诺亚创造的临时平台上，感受着体内能量的微妙变化，在这里，脑内的倒计时第一次出现了紊乱。

"你可以不受那个倒计时束缚。"诺亚开门见山，"同为熵之法则，你有选择权。"

扎格抬起头，淡金色眼灯微微闪烁："什么选择权？"

"生存。"诺亚的声音在维度海中回荡，"当亚尔戈斯苏醒时，你可以选择不与祂抵消，作为熵减化身，你原本的职能就是在热寂后重启新宇宙，并非与祂同归于尽。"

这个可能性像闪电般劈开扎格的意识。大脑疯狂运转，瞬间推演出数百万种可能——如果他选择生存，如果他不履行使命...

"代价呢？"扎格问，尽管他已经知道答案。

诺亚挥手展开一幅宇宙投影，"你所知的一切将不复存在，整个宇宙，光之国，赛罗..."

投影中，星辰一个接一个熄灭，最终连黑暗都消散，只剩下绝对的虚无。扎格看到光之国的最后时刻——等离子火花塔凝固成灰白色结晶，奥特兄弟们保持着战斗姿态化为尘埃，赛罗伸出的手在虚空中破碎...

"这不是选择。"扎格关闭投影，"从来都不是。"

诺亚凝视着他，"对大多数生命而言，自我保存是本能。"

"我不是'大多数生命'。"扎格的声音平静而坚定，"我是来访者‘创造’的熵减化身，是光之国的战士，是..."他停顿了一瞬，"是赛罗的搭档，这些身份决定了我的选择。"

时空夹缝中陷入沉默，能量脉络在他们周围流动，如同宇宙的脉搏。扎格突然意识到，这里或许是唯一能让他暂时逃离那个倒计时的地方——在时空的缝隙中，1999年可以是一瞬，也可以是永恒。

"我有一个请求。"扎格打破沉默，"请不要告诉任何人，尤其是赛罗。"

诺亚的目光变得深沉："你确定？他们有知情权。"

"知道只会带来无谓的痛苦。"扎格摇头，"赛罗会想尽办法改变结局，最终耗尽自己，而其他人...会用怜悯的眼神看我，这两件事我都无法忍受。"

他看向维度海的深处，那里有光之国投射的微光："让我像正常人一样度过剩下的时间，让我们的欢笑和争吵都真实而不含阴影。"

诺亚沉默良久，终于点头："如你所愿。"他顿了顿，"但在最后时刻，我会在场，这是我能给你的唯一陪伴。"

扎格微微颔首。就在他准备离开时，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诺亚伸出手，轻轻放在他头上，这个动作如此人性化，如此...温柔，完全不符合印象中神明应有的威严。

"你比我想象中的更伟大，扎格。"诺亚的声音罕见地带着温度，"原本应该冰冷执行法则职能的你找到了意义。"

扎格僵在原地。记忆模块忠实地记录下这一刻，神明的掌心温度，能量脉络的波动频率，以及他自己体内涌现的那种难以定义的情绪。这是第1次"被抚慰"记录。

1999年零360天20小时59分03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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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光之国时，夜幕已经降临，扎格悄无声息地降落在福利院屋顶。出乎意料的是，赛罗正坐在他常待的位置，手里抛接着一颗能量球。

"躲这来了？"赛罗头也不回地说，"泰罗找你半天，说要报'泄密'之仇。"

扎格在他身边坐下，"让他等着。"

两人肩并肩望着光之国的夜景，等离子火花塔在夜间模式中呈现柔和的蓝色，为整座水晶城镀上梦幻般的色彩。赛罗突然扔过来一个小东西，是食堂限量供应的能量糖，扎格最喜欢的那种。

"最后一块，抢了阿斯特拉的。"赛罗得意地宣布，"别告诉雷欧。"

扎格接过糖果，包装纸在指尖发出细碎的声响。脑海中的记忆模块立刻调出相关数据，这是赛罗第43次为他抢食物，成功率68%，被发现的概率22%，其中引发追逐战的占...

他强迫自己停止数据分析，有些时刻，不需要精确计算。

"谢谢。"扎格轻声说，将糖果放入口中，甜味在舌尖扩散，与记忆中的每一次重叠又不同。

赛罗斜眼看他，"你今天怪怪的，从昨天开始就这样。"

"我在思考一个方程。"扎格随口编造，"关于能量衰减率。"

"无聊。"赛罗躺下来，双手枕在脑后，"看，流星！"

扎格抬头，看到一道光痕划过天际，那不是流星，而是科学局的探测卫星，但他没有纠正。赛罗兴奋的样子像极了他们初遇时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仿佛时光从未流逝。

1999年零360天18小时33分17秒。

扎格突然希望来访者设计的记忆模块有"遗忘"功能，这样他就能纯粹地享受此刻，而不被那个不断跳动的数字提醒。但转念一想，正是因为有倒计时，这些平凡的时刻才显得珍贵。

"赛罗。"他唤道，声音比平时柔和。

"嗯？"

"明天..."扎格停顿了一下，"陪我训练吧，我想试试新招式。"

赛罗立刻坐起来，橙色眼灯亮得惊人，"终于！你上次开发新招是什么时候？三个月前？"他手舞足蹈地比划着，"这次是什么类型？光线技？还是..."

扎格看着他喋喋不休的样子，嘴角微微上扬。诺亚给予的选择权在他脑海中已经封存，那个可能性甚至不值得考虑。

因为在这个宇宙中，有些东西比"存在"更重要。

比如赛罗眼中此刻的光芒。

"保密。"扎格学着赛罗惯用的语气，"明天你就知道了。"

赛罗夸张地哀嚎一声，又躺了回去，两人再次陷入舒适的沉默，头顶的星空永恒流转。扎格悄悄将这一刻存入记忆库最深处，标记为"重要数据，永久保存"。

即使他知道，所谓"永久"对自己而言，不过只剩下1999年零360天18小时25分09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