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阶段，匹配协同实战模拟，即将开始。”

机械提示音戛然而止的刹那，江恪的呼吸节奏出现了细微的紊乱。颈后突然泛起细微的刺痛，像是暴雨前空气中游走的静电，让他不自觉地绷紧肩背。作战服下的肌肉线条骤然分明，布料纤维因此发出轻微的摩擦声。

“怎么了？”

身侧传来搭档的声音，很轻，却在死寂的空间里格外清晰。

然而江恪刚要开口，喉结滚动带起的气流还未形成音节——

啪。

整个场地的照明系统突然集体熄灭。

黑暗如同实质般倾泻而下，瞬间吞噬了所有光线。只剩下地面导光带还亮着诡异的蓝光，将两人的身影拉长成扭曲的剪影，在记忆合金墙面上摇曳晃动。

“正在生成模拟战场……C7区污染地带，环境拟真度92%。”

先是脚底传来细微的震颤，仿若有某种庞然大物正在地底深处规律地呼吸。

紧接着墙壁像被无形火焰炙烤的蜡像般开始扭曲变形。

起初只是墙漆表面泛起细小的波纹，就像被高温炙烤的柏油路面，但随后如同融化的巧克力般缓缓下垂，露出内里锈蚀的钢筋骨架。那些暗红色锈迹以惊人的速度蔓延，爬满了整个框架，仿佛已经在潮湿环境中腐朽了数十年。

同时天顶也开始崩解。不过接缝处渗出的黏液像活物般伸展，在半空中织成一张巨大的黑色蛛网，将所有坠落的碎块稳稳兜住。

细小的碎屑簌簌落下，仿若一场诡异的黑雪。

而地面接缝处渗出的黑色黏液，从细小的泪珠状，转瞬间就汇成汩汩细流，顺着记忆合金表面的纹路蜿蜒流淌。腐败的气息随之弥漫开来。混杂着刺鼻的化学药剂味，还有电线短路时特有的焦糊气息。

细小的碎屑从网眼间簌簌落下，在灯光照射下如同飘散的黑灰。

整个空间弥漫着一种诡异的凝滞感，仿佛连时间流动都变得迟缓。

空气变得粘稠，每次呼吸都像在吞咽凝胶。

“小心！”

耳畔突然炸开一声低喝，随即手腕便被不容抗拒的力量扣住。白予简甚至还未来得及反应，整个人就被蛮力拽向一侧。而就在他踉跄着站稳的瞬间，一块边缘参差的碎块呼啸着砸落，精准命中自己方才站立的位置。

碎屑如霰弹般四溅。

其中一片旋转着擦过身旁能力者的手臂，在作战服上划开道口子。

喘息未定时，又是一道破空声撕裂凝滞的空气。

琥珀色的瞳孔倏然收缩，脖颈猛地向右偏转，带起几缕汗湿的黑发，却还是没能完全避开。碎块擦着江恪的耳廓飞过，带起一阵火辣辣的刺痛。

温热的血珠顺着颧骨弧度缓缓滑落，在下颌处短暂停留后，最终滴落在作战服领口，晕开暗红的痕迹。

“不愧是92%的拟真度，连痛觉都模拟得这么真实。”

他嗤笑一声，指腹随意抹过伤口，将新鲜的血迹蹭在袖口早已干涸的暗渍上。

此时，两人脚下的记忆合金已然完全改变了性质，原本坚硬的表面此刻如同煮沸的沥青般翻涌不息。粘稠黑液中不断鼓起半透明的气泡，每个都有硬币大小。随着“啵”的轻响，泡囊破裂时喷出的不是气体，而是几缕蛛丝般的黏液细线。

这些细线在空中诡异地悬浮片刻，像是被无形的风托举着，最终又缓缓落回黏液表面。

白予简不动声色地尝试挪动右脚，靴底立即反馈回令人不适的吸附感，仿佛有无数细小的吸盘正贪婪地啃咬着皮革。

地面上粘稠的黑色物质不断蠕动，鼓起几个不规则的凸起，缓慢膨胀着。

伴随一阵令人不适的咕嘟声，几个模糊的人形轮廓从中缓缓隆起，像是噩梦中的慢镜头：先是没有五官的模糊球形浮出表面，然后是躯干，最后是四肢。在从黏液主体的缓慢过程中，体表黏液仍在不断滴落，于地面拉出细长的丝线。

这些黏丝在空气中微微颤动，将怪物与地面的黏液母体连接在一起，形成一张令人毛骨悚然的活体网络。

突然，其中一只拟态体毫无征兆地暴起。其右臂像高温下的蜡像般扭曲变形，眨眼间就硬化成闪着寒光的锥刺，直直刺向白予简的咽喉。

动作之快，几乎在空气中划出了残影。

身体比思维更快地做出反应，江恪伸出右手猛地扣住搭档的肩膀。作战服下的肌肉线条瞬间绷紧，将对方拽向身后。两人如同配合多年的舞伴般完成了完美的半周转体，精准地避开了这致命一击。

锥刺擦着颈侧掠过，带起的风压掀起几缕银灰色发丝。

趁着旋转的惯性尚未消散，黑发能力者顺势将左臂如刀般劈出。小臂肌肉绷出凌厉的线条，手掌精准砍在拟态体颈部。

只听“啪”的一声脆响，黏液化成的脖颈应声断裂。

黑色浆液呈扇形喷溅而出，却在接触到记忆合金地面的瞬间，像被海绵吸收的水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一圈迅速缩小的湿痕。但很快也蒸发殆尽。

就在这个空当，另一只拟态体猛扑而来，黏液构成的身体在半空中拉长变形。

江恪迅速屈膝下沉，并在重心下移的瞬间，右腿如钢鞭般横扫而出。作战裤的纤维在空气中发出凌厉的破空声。

“砰！”

腿骨与黏液生物的下盘碰撞发出沉闷的声响。

见其失去平衡向后栽倒，没有丝毫停顿，他借着反作用力顺势曲腿转身，如同压缩到极致的弹簧骤然释放。全身的重量集中在膝盖，精准撞向拟态体的胸腹位置。

黏液化成的躯体在重压下发出令人不适的挤压声，迅速凹陷变形。

大量黑色黏液从裂口处喷涌而出，有几滴溅在作战服上。衣料立刻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侵蚀出几个细小的孔洞，边缘泛着焦黄的痕迹。

一缕缕白烟从破损处袅袅升起，带着刺鼻的酸腐味在空气中弥漫。

期间，白予简一直维持着精准的站位，每步都恰好卡在江恪身后半步的距离。

在C7区与黏液生物交手的经历让他下意识克制住了释放神经触须的冲动，而是通过视线快速扫过每寸空间。从墙体到黏液，再到不断涌现的拟态体，各项信息逐一在脑海中自动构建成对应的动态模型。

但随着观察的深入，一种异样的熟悉感逐渐爬上脊背。

眼前的场景太过眼熟。

若再增添些布满血丝的眼球……与他们遭遇那只S级异变体的巢穴，相似度竟高达八成。

或者说，这就是那巢穴现在的真实状况？

猜想刚在脑海中浮现，视线就捕捉到了右侧阴影中的异动。

一只拟态体正贴着地面缓慢爬行。它将被击倒的同族残骸作为掩体，而黏液构成的身体随着环境光线变化不断调整着色泽，几乎与周围景物融为一体。

于是伸手不着痕迹地擦过搭档后背的衣料。轻得像是偶然的触碰，却让黑发能力者瞬间绷紧肩背肌肉，膝盖微曲，重心下沉。

不用眼神交流，也无需语言提示，已如离弦之箭般矮身冲出。

匍匐的拟态体似乎感知到了危险，骤然弹起，利爪在空中划出数道寒光，直取来者喉部。可惜江恪的反应更快，直接一个侧身让过攻击，仅飞扬的发梢只被爪尖擦落几根。随后借着冲势，拧腰转身，手肘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在拟态体即将转而扑向白予简的刹那，将其头部狠狠掼向地面。

“砰——”

又一道沉闷的撞击声在密闭空间里回荡。黏液四溅。

江恪甩了甩发麻的手腕，扭头看向自己的向导，声音里带着几分调侃：“这些家伙比我们之前遇到的那些还要难缠。”

却发现对方仍将目光锁定在那些不断蠕动的黏液上。黑色物质不断增殖，鼓起一个个半透明的囊泡，然后逐渐凝聚成新的人形轮廓。

“当心，它们的进攻并非一成不变。”

仿佛是为了印证这句话，新成型的拟态体突然改变了攻击模式。

它们不再像之前那样横冲直撞，而是开始有组织地包抄合围。其中一只佯装正面进攻，却在被能力者格挡的瞬间，黏液构成的身体突然拉长变形，像橡皮筋般绕过防守范围，直取后方的向导。

尖锐的破空声在耳边炸响，白予简却纹丝不动。银灰色发丝被气流带起，在脸颊边轻轻飘动。直到最后一刻，才微微偏头，任由黏液尖刺擦着颈侧掠过，在银坠表面留下一道细微的划痕。而右手则悄然抬起，在其扭曲伸长的肢体上轻轻一点。

看似随意的动作却引发了惊人的反应。

拟态体突然剧烈抽搐。黏液构成的身体表面泛起不规则波纹，就像被投入石子的水面。最终在一阵痉挛般的抖动后，“啪”地一声爆裂开来。

在格挡间隙瞥见这一幕，江恪吹了个无声的口哨，同时抬脚将另一只拟态体踹开：“这招漂亮啊。什么时候也教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