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许愿盯着眼前这个圆滚滚的准初中生，面无表情地问，“为什么是我？”
小胖抱着书包，同样警惕地瞪着他，“我还想问呢！”
杨柳一边往包里掏教材一边头也不抬地解释：“奶茶店临时换班，加上这孩子的父母都不在家，没人照顾，你就当帮个忙。”
她拉上帆布包拉链，拍了拍小胖的脑袋，“乖乖写作业，有不会的问他。”
小胖：“……”
许愿：“……”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露出嫌弃的表情。
“砰”的一声，院门关上，杨柳的脚步声渐行渐远。
院子里只剩下许愿和小胖大眼瞪小眼。
沉默。
漫长的沉默。
终于，小胖先开口了：“你会初中数学吗？”
他在心里想，杨姐姐不会是看错人了吧，眼前这个人怎么看都不像是会好好学习的人。
许愿对这小屁孩怎么想的一无所知，只是一味冷笑，“你猜？”
听杨柳说，这小孩今年才刚小学毕业，结果一个暑假就让他提前学了一大堆初中知识。
这算什么？
家长也是煞费苦心。
许愿摇摇头，看着小男孩的视线变得怜悯起来。
小胖要是抬头看此刻就能发现一道怜悯的视线，但他只是撇撇嘴，决定认命了，从书包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试卷，“这道题，杨老师昨天讲的我没听懂。”
他扫了一眼，试卷上是一道一次函数应用题。他随手抽了支笔，在草稿纸上开始落笔：“看好了，我只讲一次。”
五分钟后。
小胖盯着纸上密密麻麻的公式，眼神逐渐呆滞：“……你讲太快了。”
许愿：“……”
他深吸一口气，放慢语速又讲了一遍。这次小胖终于恍然大悟：“哦！原来是这样！”
许愿讲题的方式和杨柳完全不同。
杨柳是“写错就重写十遍”，而许愿是“写错就沉默地盯着你，直到你自己心虚改正”。
小胖觉得，后者更可怕。
“这个‘because’……”许愿指着作业本，“你少写了个‘a’。”
小胖低头看了看，嘴硬：“我写的是缩写！”
“缩写是哪门子写法？你自创的？。”
“对啊！因为我写的是……创意写法！”
许愿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五秒后，小胖默默拿起橡皮，把单词擦掉重写。
小胖趴在茶几上奋笔疾书，许愿坐在旁边，手里拿着本书，时不时指点两句。桌上摆着空了的果盘。
二十分钟后。
“这题为什么选C，选择题一个B也没有，你对它有什么意见？”许愿问。
小胖扫了一眼密密麻麻的单词面，立马意识到错了，气势却很足，理直气壮的：“因为我喜欢C！”
“……”
许愿深吸一口气，把语文课本翻到某一页，推到小胖面前：“背这个。”
小胖低头一看。
“这什么啊。”
“英语不会，汉字总认识吧？”许愿淡淡道，“背完这页，我给你做红烧肉。”
小胖眼睛一亮：“真的？”
“嗯。”
“那我要吃三碗！”
“随你。”
许愿刚松了口气，就听小胖又问：“那肉丸呢？”
“……”
两小时后，教学完毕。
小胖瘫在椅子上，双目无神：“我饿了……”
许愿合上教材：“还想吃什么？”
小胖突然亢奋：“汉堡！炸鸡！可乐！”
“做梦。”许愿起身走向厨房，“只有红烧肉。”
小胖哀嚎一声，下一秒又高兴起来，跟了过去，扒着厨房门框看许愿煮面。
水汽蒸腾中，他忽然注意到许愿右手手背上有一道浅浅的疤。
“你这儿怎么弄的？”小胖好奇地问。
许愿动作一顿：“打架。”
“跟谁啊？”
许愿坏心眼的逗人，“……你爸。”
小胖瞪大眼睛：“骗人！我爸从来不打架！”
许愿把面条捞进碗里，轻描淡写地说：“嗯，我骗你的。”
小胖：“……”
这人真的好讨厌！
他面前摊开着许予白的菜谱，旁边摆着切好的五花肉、冰糖、葱姜蒜。步骤他已经看了十遍，理论上没问题。毕竟他最近按照菜谱做的其他菜都还算成功。
“大哥哥，你行不行啊？”小胖扒在厨房门口，怀疑地看着他。
许愿没理他，点火，倒油，放冰糖。
然后，一场关于厨房的战争又开始了。
“噼里啪啦！”
油花四溅，冰糖在锅里疯狂蹦跳，许愿迅速后退两步，差点撞到身后的碗柜。
小胖瞪大眼睛：“着，着火了？！”
“糖色。”许愿冷静地纠正，用锅盖当盾牌，靠近灶台翻炒。
烟雾弥漫中，小胖捂住鼻子，“这真的能吃吗……”
许愿没回答，专注地盯着锅里的糖色，直到它变成深色，立刻倒入五花肉。
“刺啦！”
肉香瞬间爆发，小胖的肚子“咕噜”一声，眼睛都直了：“好香！”
许愿嘴角微不可察地扬了扬，继续按步骤加入调料、热水，盖上锅盖小火慢炖。
接下来的半小时里，小胖像只等待投喂的小狗，围着厨房转来转去，时不时问：“好了吗？可以吃了吗？”
许愿被问烦了，头也不回丢给他一头蒜：“剥。”
小胖一开始还愣了愣，后来委屈巴巴地蹲在角落剥蒜，嘴里还嘟囔：“杨姐姐都没让我干过活……”
许愿：“那我现在打电话叫她回来？”
小胖：“……我剥！我剥还不行吗！”
——
炖肉的香气逐渐弥漫整个院子，甚至飘到了隔壁。
杨柳刚回到家，推开院门就闻到一股熟悉的香味。甜中带咸，浓郁醇厚，还带着微微的焦糖气息。
她愣了一秒，意识到什么，立刻脸色一变。
这味道……红烧肉？！
而且是快糊了的红烧肉！
她丢下包就往隔壁冲。
杨柳推开许愿家院门时，看到的景象让她血压瞬间飙升。
灶台上的锅冒着可疑的黑烟，许愿正用筷子戳肉块测试熟度，小胖则端着碗在旁边眼巴巴地等着，完全没意识到危险。
“许愿！”杨柳冲过去，一把抢过他手里的筷子，“火关小！”
许愿愣了一下，但身体先于大脑反应，立刻调小了火。
杨柳掀开锅盖，热气扑面而来，锅里的肉已经有点粘底，酱汁收得太干，边缘甚至有些发黑。她迅速加入半碗热水，用锅铲轻轻搅动，救回即将焦化的糖色。
小胖手上是掰成几瓣的蒜，一边剥一边呆呆地看着她：“姐姐？”
杨柳没空理他，专注地调整着火候，直到锅里的肉重新变得油润光亮，酱汁也恢复到浓稠适中的状态。
她松了口气，这才转头看向许愿：“你……”
话到嘴边，却对上了他专注的目光。
许愿看着她，忽然说：“你也会做红烧肉了。”
不是疑问句。
他之前从没见杨柳做过。
杨柳噎住，很想说你要点脸吧，把这个“也”去掉行吗，“……我姥姥教的。”
旁边还摆着那本熟悉的菜谱，不过和一开始不同，此刻已经变成上了战场一样，饱经风霜。
杨柳嘴角抽了抽，很想说大少爷你放过它吧，放过你哥的定情信物吧，起码做饭的时候不用放这么近吧。
她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许愿，几次开口，却说不出话来，最后只能叹了口气。
小胖看看杨柳，又看看许愿，突然说：“杨老师！大哥哥做的红烧肉是不是不能吃啊？” 那他不是亏了！
杨柳瞥了一眼锅里勉强救回来的肉，卖相一般。
她违心道：“……还行。”
小胖欢呼一声，迫不及待地盛了满满一碗饭，浇上肉汁，又夹了好几块肉堆成小山，吃得满嘴油光。
许愿看着杨柳，忽然递给她一双筷子：“尝尝？”
杨柳本想拒绝，但红烧肉的香气直往鼻子里钻，她鬼使神差地接过了筷子。
肉入口的瞬间，她微微睁大眼睛。
甜味略重，酱油少了点，肉炖得不够软烂……
但这次竟然……还不错？
她抬头，对上许愿期待的眼神。
虽然不是很想夸这个容易骄傲的人。
杨柳含糊道：“……挺好吃的。”
许愿嘴角轻轻扬了扬。
小胖嘴里塞满肉，含糊不清地说：“大哥哥，你以后别辅导作业了，改行做饭吧！”
许愿：“……在你眼里我以后就这两种出路？”
杨柳：“噗。”
三个未成年人站在厨房里面，一边拌嘴一边吃饭。
“我不在的这段时间。”杨柳，“没吵架吧？”
小胖咬了一块碗里的红烧肉，闻言抬头，眼神复杂：“杨老师，他讲的比你好……”
杨柳：“？”这小兔崽子！
许愿夹了一块肉，嘴角微扬：“听见没？”
杨柳冷笑：“那明天你来讲课？”
许愿靠在门框上，唇边扬起笑意，“工资怎么算？”
“管饭。”
“成交。”
眼看着某件事情似乎就这么敲定了，当事人小胖左看看右看看，突然举手：“明天我能申请换老师吗？”虽然杨姐姐讲课有时候很严肃，但是他更受不了许愿的无声教学法。
是个人都受不了冷暴力！
两种教学方式对比下来，他还是习惯杨柳的方法。
两人异口同声：“不行。”
小胖：“……”
呜呜，我要回家！
悲愤之下，只能苦兮兮的多扒几口饭。
吃完饭，几个人在客厅围观小胖的作业。
小胖趴在茶几上，偷偷瞄了一眼正在批改他英语作业的杨柳，小声嘀咕道：“姐姐平时明明那么温柔，怎么一辅导功课就这么吓人……”
许愿坐在一旁，闻言抬眸，目光落在杨柳微蹙的眉头上。她正用红笔在小胖的英语卷子上圈出错误，笔尖用力到几乎要戳破纸张。
确实挺凶的。
他想起那天在巷子里，她揪着黄毛衣领时冷冽的眼神，和那句“再碰我姥姥的摊位，我会把你塞进垃圾桶”。
“你的感觉是对的。”许愿突然开口，声音低沉。
小胖一愣：“啊？”
许愿没再多说，只是伸手揉了揉小胖的脑袋，眼神里带着几分过来人的沉重：“珍惜生命，好好写作业，不要惹你杨老师生气。”
小胖：“……”
怎么突然变得好可怕？！
等到杨柳检查其他作业时，发现小胖今天的作业本居然整整齐齐地叠在桌上，所有题目都写完了，数学题旁边甚至还有详细的解题步骤批注。
她愣了一下，转头看向正在院子里收衣服的许愿：“全是你辅导的？”
许愿头也不回，摸摸已经干了的衣服，“嗯。”
“今天的都做完了？”
“嗯。”
“……他没哭？”
“哭了三次，后来习惯了。”
杨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