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室一厅的小户型,七个男高,显得房间尤其拥挤。
沙发上丢下了两个睡过去的,黎寻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还惦记着要尽地主之谊,打算把他的卧室让给朱浩然和蒋毅睡。
他扒着应礼的肩,迷迷糊糊半是要求半是商量地说,“你房间床大,咱俩和老郑一起……”
“不行。”应礼当即打断了他的合理分配,黎寻哼唧,“为什么啊,你嫌弃我们?”
小古板是有洁癖来着,喝了点酒身上也……黎寻低头嗅嗅自己的领口,是有点臭哦……脑瓜子这会儿也转了回来,他半挂在应礼肩上,举着了剪刀手,脸冲着蒋毅傻兮兮地发誓,“我们会去洗澡的,你放心吧少爷、嗝~”
应礼的眼皮跳了跳,强忍住才没把人丢出去。
这撒娇似的语气,比自家五岁的妹妹还缠人,郑浩然简直没眼看,但抱着有乐子不掺和就少了乐子的糊弄搅屎棍法则,毅然举起手机,坚定录了下来。
应礼瞄了眼,没阻拦。
蒋毅觉得有点尴尬,干笑两声,说要不打个地铺算了。
“没关系。”应礼随手把黎寻丢到次卧的床上,回主卧拿了几件换洗的运动服塞到了蒋毅怀里,“你们三个睡我房间吧,我和黎寻一起睡次卧。”
主卧的床确实大,郑浩然困得眼睛都快睁不开了,也懒得再客套下去,拖着朱星权进了浴室,“行,晚上有事了再商量,早点睡吧,困死了。”
等应礼回到房间已经是凌晨三点多钟了。
客厅那两个呼噜打得震天响,朱星权在浴室耍酒疯打了郑浩然一拳,他下楼去便利店帮忙买了一次性内裤和消肿的药,顺便丢了垃圾,把收拾好的饮料瓶放在了门卫处,方便天亮后门口大爷收起来。
他尽可能的拖延时间——
一想到要和黎寻共枕,整个人也微醺起来。
他有点酒精过敏,整晚也只规规矩矩地喝了小半杯果酒,剩下的一半没喝完,就被黎寻抢了杯子,顺便义正言辞地训斥郑浩然竟然把他带坏。
其实也不是因为郑浩然劝酒,而是在那样的气氛下,他也想融入到黎寻的世界。
当然,如果知道后续会发展到所有人都留宿,尤其是要和黎寻一起睡,他一定会再坚持一点,最好喝醉,最好是那种可以趁机做任何坏事都可以推脱给酒精的丑恶姿态。
但这样的情景,也仅仅敢出现在既定的结局,做无法改变现状的幻想。
次卧的床不大,两个高中男生都发育的不错,并排躺下显得有点局促。
黎寻的睡相并不好,这点应礼在前一晚就深有感触,他轻轻捧着快要跳出胸腔的心脏,缓缓地、缓缓让自己贴在了床边。
他感觉自己像是站在了悬崖边,风轻轻一吹就会掉下去。
他完全可以紧紧抓住黎寻当救命稻草,却也不得不要面临着可能把黎寻扯下深渊的风险。只能这样僵持着,把自己挂在边角,吹足够的风,让自己保持清醒。连呼吸都是小心的。
就这么僵持到了四点多,眼睛瞪得发酸,微风掀起了窗帘一角,窗外已经有点透亮了。
应礼呼出一口浊气,又小心从床上爬起,想去厨房喝杯水,把心中的燥意强压下去。
黎寻被压在脑袋下的手机震醒,他本来已经梦到了一夜暴富,正嘚瑟着数钱,突然一把手|枪抵到了后脑勺,就这样不情不愿地醒来了。
大脑重重地往下坠,他抬手想拿手机回消息,迷迷糊糊听到了客厅有人在谈话。声音太小,他支起耳朵辨认了好一会儿,听出了是应礼和蒋毅。好像是朱星权打呼太厉害,吵得蒋毅睡不着,去餐厅腾了两张椅子凑合。
正听得入迷呢,房间被人推开,他赶忙闭上眼装睡。
依稀听到了慢慢靠近的脚步声,紧接着,是应礼身上的味道缓缓散了过来。他好像在从床上拿起了什么东西,掀起了一阵微弱的风,黎寻还没看清,就感觉到应礼再次走出了次卧。
他突然有点失落,暗想应礼是去找了谁,这会儿又是在谁的身边。莫名其妙的占有欲作祟,让他很想立刻起身把应礼抓回来。
睡前的那段胡言乱语也终于随着滔天的委屈连接了起来,断断续续的,他想起另一个在意的问题——
应礼拒绝他踏入主卧,却把房间让给了那三个人。
他当然不是小心眼啦——黎寻强行安慰着自己。
只是、只是仔细想想……还是有点别扭,有点伤心。感觉一向只和他做朋友的小古板,突然有了更在意的人,有了私藏的小秘密。旁人都能了解,唯独他没有资格窥探。
没一会儿,门又被拉开了一条缝,应礼轻飘飘地从缝中挤了过来,像夜会书生的狐仙。
小时候听秦美讲故事,深夜出现的狐仙皮肤白得像雪,墨发如瀑,呵气如兰,红艳艳的一张唇,缓缓一笑足以勾人心魄。
小时候他听得如痴如醉,整宿整宿的幻想狐仙大人,谈起喜欢的类型,也无一例外的以狐仙为蓝本。
可在这样如水的夜色里,他半眯着眼,只觉得狐仙在直勾勾地看他。那洞察所有的温柔眼瞳扫过了他的虚伪,一寸寸的,向上、向上,最后定在了他紧闭的唇。
应礼在看他。
这样的发现让他浑身的血液都在亢奋的奔腾着,他感觉自己好像颤了一下,是紧张?还是恐惧?又或者是什么他还不太懂的东西?
万幸这样的视线没有在身上黏太久,而他也在应礼接下来的动作中,终于明白了刚拿出房间的是什么东西。
薄毯被轻轻掀开了一角,应礼微凉的身躯缓缓贴了过来,黎寻条件反射地哆嗦了一下,应礼也快速地收了下腿,两人的动作刚好同步,都在刻意避开对方,以至于谁都没发现对方小动作。
床还是太小了,薄毯有大半压在了黎寻的身下,能分给应礼的只剩下了小小一角,好在身躯相连的温度提供了足够的热。
应礼就攥着那一小块薄薄的毯子,眼眶有点发酸。
他睡在黎寻的小床上——他亲自去挑选的新床,亲自挑选的床品,穿着黎寻送给他的旧T恤,面料已经洗得有点发软了,但还是没舍得丢掉。
他像是个活着过去的拾荒人,自以为感动的收藏着过去的破烂,可是黎寻好像都不在意了。像他卧室床头那一排排的扭蛋,像那只快碎掉的小恐龙,像那几个四肢残缺的变形金刚手办。
他们明明是过命的交情啊,那些被遗忘在时光里的玩具是最佳见证者,他怎么都不在意呢。
汹涌的悲伤铺面而来,应礼深深呼了口气,难过地把脸盖在了毯子下。又想起了搬到新华苑的前几天,应梅说要提前过来布置,他执拗地要跟上,也提供了不少软装细节。
应梅开心地说,“小礼终于会给我提要求了呢。”
不是啊不是啊。他愧疚的在心底抱歉。
是您的儿子不够坦诚,恶劣的在心里偷偷爱慕着另一个男孩子。
小古板……好像哭了。
意识到这一点时,黎寻整个人都不淡定了,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还要不要再装睡下去。
到底怎么回事啊?!他不会这么混蛋吧!到底又怎么把人气到了?
可答案好像也听明显。
他害的应礼拉肚子,害的他发烧,弄脏了他书法比赛的用纸,还故意在女同学那里开玩笑说他是猫。
明知道他喜静,冷淡又慢热,但还是请了不熟悉的同学到家里胡闹、
明知道他爱干净,但还是把房间弄得乱糟糟还让几个男生在家里大吵,害得他还要被迫到小房间睡觉。
明知道他怕冷,但还是坏心眼的卷走了所有被子,害的他只能讲究一个被角。
确实够过分的!
但是,但是,也能好商量对不对。
他也好想哭得哦——黎寻的心里酸酸的,他还没来得及问呢,为什么朱星权蒋毅郑浩然可以睡主卧,他就不可以。
不知道过了多久,应礼总算睡着了,担心他掉下床,黎寻稍稍往里面挪了点,揽住应礼的肩把人往里带,对方也不知道在梦什么,嘟囔一声,顺势缠住了他的手臂,紧紧贴了上去。
罢了罢了,黎寻大度的心想,才不和这个小气鬼计较没,区区手臂借给他就是了,抬腿撩了下毯子,超大号的毯子在空中舒展,稳稳地落在两人身上,包裹的严严实实。
中午时应礼才缓缓醒来。
郑浩然几人都走了,就剩下个朱星权在客厅当苦力,趴在地上哭兮兮地擦地板,一面还要骂着黎寻是周扒皮剥削劳动力。
“喂!!”黎寻大叫委屈,“兄弟我为了你们都付出了什么!你知道吗?!你们在意过吗?!”
付出的可是良心!大大的良心!!
他都把小古板气哭了!也不知道现在补救还有没有用。
他睡饱后就开始大扫除了,还贴心地叫了健康的外卖,帮应礼回了应姨的电话,体贴的收拾了客厅。在经过主卧时,也想过推开门进去看看,倘若应礼发现,还能狡辩是帮忙打扫卫生清洗床单。或者问昨晚已经住过一夜的朱星权。
但想到小古板的眼神,还是心软的停了下来。
算了,还是给那家伙留点隐私。
他才没那么混蛋。
纵然是这样开导自己的,可还是有点不甘心,做什么都有点心不在焉,看什么都像是应礼在面前。
就像现在——
“为了他们都付出了什么?嗯?”
连声音都出现了。
小古板才不会这种表情呢,黎寻讪笑两声没回答,转过身继续整理冰箱。
顿了两秒,感觉有点不对。
猛地回头——
正对上应礼没什么温度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