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续几天,十年后的粉头发应礼总是断断续续出现在房间。
时间基本上集中在晚上十点往后。
有时是穿着粉色睡衣手中还拿着平板在看分析报告。有时是戴着耳机翻看画册。有时是披着浴袍身上冒着水汽,俨然一副刚刚沐浴结束的模样。有时是穿着松散的外袍,带着银白色长款假发,仙气飘飘地出现在床边,还被准备睡觉的黎寻吓了一跳。
这次最糟糕——
那人身上只勉强裹着条浴巾一副生无可恋地样子躺在床上,黎寻恰好结束了补习回到房间,两人正面撞上,一个心虚地关门,一个则是目光幽怨欲说还休。
黎寻心虚地挠挠头,有点不太懂怎么惹到了这位。
那人调整了呼吸,努力尝试着拉扯嘴角,但没成功,最终只能烦躁地捶了下床,从嗓子里挤出一声咒骂。
“……你以为我不想吗?”
黎寻敏锐察觉到不太对。
……
此人这段时间对他尤其关照。
特别是在听说他对未来的猜想,遂计划好好学习不让应礼牺牲时,甚至温柔地摸了摸他的头。
“没有哦,坦白来说,我做了你口中伟大的“牺牲”准备,但还没来得及,就被你拦住了。”
“我们是健康的恋爱关系,至始至终谁都没有依附谁,尽管我曾经无数次希望小寻会依赖我一点,但你都没有。”
“黎寻的未来,是考他自己打拼出来的,而我呢?也就是个默默看着他,陪着他的家伙。”
关于未来,黎寻还有更多好奇的内容,但追问下去,对方就三缄其口,最后只剩下神秘兮兮地“小寻以后就知道了。”
嘴上如此,但对他的学习计划,却丝毫不手软的进行了干涉。
这可苦了黎寻,晚自习时被老李头疯狂洗脑,放学后要接受应礼的补习,晚上回到房间,还要面对这家伙的抽查。
应礼不舍得责罚,每一个题型如果没记住,就会不厌其烦地再讲一遍。
但黎寻的心跳实在不争气,他觉得自己就像是童话里从来没有被人爱过的小乞丐,每天都在城市周围捡垃圾,能吃到饭能睡觉就已经万事大吉了。可突然有一天,得到了住在城堡里的小王子的青睐,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
会忍不住想,为什么小王子要偏向他呀,他又不是一株漂亮的玫瑰花。
又懊恼如果自己也能变好一点就完美了。
他浑身脏兮兮的,唯有一颗心是纯白无瑕的,他小心捧着,希望小王子能看看他。
被看到时又羞赧,亲爱的小王子拥有了全世界太多太多的宝藏,区区一颗心脏,好像也没有什么值得骄傲的地方。
他都忘记了,以前他明明是最洒脱最自由的小乞丐。
他再也无法平静的看着小王子做任何事了。
讲题时,注意力会慢慢从题干上飘到应礼的侧脸,他睫毛好长啊,凑近一点点就会蹭到他的脸颊,痒痒的。
吃放时,会忍不住观察他吃东西的样子,他表情好乖哦,咦?脸怎么红红的,是阿姨煮得咖喱太辣了吗?
他小心把没人观察记录下来,然后等到晚上,再问十年后的那个,逐字逐句分析,说到兴头上,自己还红着脸,发出咯咯的怪笑声。
起初大应礼还会耐心听着,时不时点评几句。
后来看他实在不开窍,忍不住心疼起了少年时的自己,暗暗磨牙,索性点了几条明路。
“你捏他耳朵看看,你说什么他会看乖乖听话的。”
才不是呢。他偷偷在心底补充,捏了某人可能一晚都睡不好了,反正九年前的自己就是这样,两人才刚确定关系没多久,黎寻好奇地碰了碰他,像是打开了奇异开关,他咬了一整晚的手臂才忍着没有冒犯睡在隔壁的家伙。
可婚后第二年偶然说起这事,黎寻笑到差点在地上打滚,“好逊哦你,那晚我也没睡觉哦,一直在等你把我按倒在床上……”后面的话没来得及说完,就被多年过去依然容易脸红的应礼,气急败坏地咬住了他的唇。
“唔唔唔……你早点干嘛去啦。”黎寻抗议,但还是笑嘻嘻地胡闹下去。
……
“这样吗?”黎寻大胆出手,在人耳垂上捏了捏,软软□□弹弹的,像是小猫的肉垫,他觉得新奇,又用指腹轻轻搓了下,丝毫没注意到身体的主人整个人都快要烧起来。
“还是这样啊?”
天热了起来,房间空调开得很低,黎寻的指尖也是凉的,就这么一点点顺着耳骨往上摸,像弹钢琴一样。
靠谱的二十八岁成年人闭上眼在心底念了好长一段在教堂上交换的结婚誓词,反手扣住黎寻的手腕,把人反扣在了床边。
“不许拿我做实验。”男人沉声警告。
他本来就处在一个很危险的状态,这让他如何说得出来?他正在进行着人类生命史上的重要交互行动,正在兴头上,就突然被传送到了小黎寻的面前?
虽然都是老婆,但这个还真不敢发生点什么。
一来有绿了老婆的嫌疑。
二来有绿了自己的悲哀。
于是只能苦兮兮地维持着成年男人的体面。
……
黎寻没太听出他隐藏的语气,不情愿地嘟囔了一句“小气鬼”,但还是乖乖听话收了手。
应礼总算送了一口气,使唤黎寻去阳台上借了件睡衣,反正是自己的,随便穿穿也没关系。
其实穿黎寻的也没问题,就是家里那位不好交代。
上次回去后,明明还刚好衔接在了吹蜡烛的时间节点,但还是被敏锐的黎寻发现了猫腻。反身把他压在沙发上,狗狗一样的上下嗅嗅,“你身上有别人的味道。”
综上,还是穿自己的衣服更有安全感,至少不用可怜兮兮地在床前各种卖惨满足老婆大人的戏瘾,才能换来继续成年人游戏的机会。
黎寻很有偷感的出了房间,没一会又心虚地抱着两件衣服回来。
小古板有点洁癖,睡衣家居服每天都要换,遂阳台上晾了好几件,他精挑细选了一套平时很少见穿的,怕后面被问起来,被当成变态。
到底年长了十岁,不仅长高了,连尺寸也见长,十八岁时略显宽松的衣服,紧紧扒在了身上,显得有点滑稽。
黎寻偷偷笑了声,忙不迭拿起试卷遮挡表情。
但还是被抓了现行,被轻轻捏了下鼻子当惩罚。
将近十一点了,黎寻终于想起了正事,搬着应礼的床上小书桌过来,拿着提前整理好的题目,不耻下问。
“要不,你给我讲讲题?反正你闲着也是闲着。”
他打得一手好算盘。
反正都是应礼,反正都是他的人,怎么用都好说。但现在正处在高度暧昧期,碰碰手都觉得脸红心跳的,他实在没办法在那种状态下学习。
但眼下这位就不一样了,成年人的压迫感让他本能端正态度,说得话也能勉强听进去几句。
更直观的是,这个人舍得惩罚他,太懂得如何拿捏他的命脉,常常几句话就点的他有了思路。
至于应礼……
帮忙补习还会影响小古板的睡眠质量,这段时间都明显出现黑眼圈了,黎寻觉得心疼,每次还会故意点头说已经学会了。实则偷偷把题目记下,让大的这个来教。
刚开始还能糊弄过去,两三天后,应礼也开始敏锐了,要求他一定要写出步骤。
但根本难不倒黎寻,他也开始见招拆招,提前一天,先让大的这个提前讲解,后面再找应礼交差。
如此下来,反倒让少年应礼陷入了自我怀疑。
明明黎寻进步很快,最近也很少出错,但他——怎么就是没有成就感?
大应礼因为和他相处了很久,早就知道如何拿捏黎寻,帮忙补习的更顺利,也看出了那是他整体的练习册。
要不怎么说自己才是最了解自己的人。
黎寻看不出应礼的情绪变化,还傻乎乎地觉得自己体贴,而大应礼则已经洞察了所有,但考虑到委屈和吃醋也不失一份情趣,也便看透不说透了。
题目讲到了凌晨一点,黎寻撑不住困意沉沉睡去。
应礼帮忙收拾好了资料,把人好好放在床上盖好被子,趴在床边静静看他的睡颜。
后来那些年他每天睁眼都能看到趴在怀中的爱人。但黎寻给他的感觉完全不一样。他用手指轻轻蹭过黎寻的唇角,唇角挂着笑,又忍不住怀念起了在家里的爱人。
不知道是不是做了噩梦,黎寻在床上不耐烦的翻了翻声,他轻轻抬手,像哄孩子一样的拍着他的后背,
却听到从黎寻口中溢出来的一句。
“对不起应礼。”
还惦记着这件事呢。他心疼地伸出指尖,一寸寸地抚平黎寻的眉头,尽管知道他听不见,但还是耐心地哄着——
“乖啊,不要皱眉,我一直都在呢。不管什么年龄,我都会在呢,一直在你的身边。”
而这样的哄睡,他并不是第一次做。
从十八岁到二十八……
他在黎寻每一个被噩梦缠绕的日子里,安慰了他一年又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