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时难得看到那家伙没走,单手撑着头,半侧在床边,打着哈欠翻他的试卷,像个为熊孩子操碎心的老父亲。
二十八岁的应礼,像上天赐予他的田螺姑娘。
一觉睡醒,总能看到对方帮忙整理好的各种学习资料。
他会根据天气变化留下便签提醒更衣带伞关窗的小细节。就连早餐也妥帖地准备好,只需要两人趁着洗漱的功夫,微波炉加热就能美美享用。
黎寻一直想道谢,但大部分时间,只有晚上才能和这人见面,见面后就忙不迭开始补习,久而久之也便忘了。
不知道今天是不是他醒的早,黎寻艰难翻腾了一下,凭着意志力从枕头下摸出手机,眯着眼确认时间。
才四点出头。
眼皮快要撑不住了,重重黏在一起,手机也啪地一声落在了脸上。
黎寻痛哭一声,鼻子酸痛,本就还没恢复清明的眼睛又包着一汪泪,看起来挺可怜的。
正在床边检查试卷地男人慢吞吞转身,单手撤下鼻梁上的眼镜。
黎寻认得出来,那是应礼的,瞬间惊醒了,“呀,你怎么用应礼的东西!”
脑子里却可恶的出现一句“你怎么穿品如的衣服”,他被这个想法惊到,莫名有种背着应礼在做坏事的感觉,心虚地在人后腰上推了一把。
忙了一晚上,没被感谢不说,还要被这个小没良心的斥责……应礼气到想笑,抬手用掌根在黎寻的头上狠狠揉搓,想玩弄他们日后一起养的大狗狗,
“没良心,只是用我自己的东西怎么了。”
“那也不是现在的你。”黎寻明显底气不足。
“那又怎样?”
十岁年龄差总让他在逗弄黎寻方面变得游刃有余,眉梢一挑,又是用美□□惑,又是用言语攻击对方的内心薄弱处,没一会就让黎寻乖乖举手投降。
眼看对方又说着“不能浪费好时光”之类话,这段时间被朱星权各种荼毒的少年,也忍不住跟着走偏。
心脏砰砰乱跳,他闭着眼,手快要挥成表情包,脸上几乎可以自动弹出弹幕——
“不不可以,不行,我们不能这样。”
睁眼面前却只有整体好的公式和高考必备文言文。
对着含着笑,开口像魔鬼,“不想睡那就学习吧。”
黎寻登时有点失望。
他什么都习惯性地表现在脸上,直白的惊人。
靠谱熟男忍着笑,佯装没看见。
憋着一口气,黎寻背完了两篇课文,还把昨晚的错题集整理了一遍。
那人还没走,优哉游哉地踱步回来,还贴心地从小阳台上把晒干的衣服收回来。
“今天穿这件好不好?”
过了五一后,天气突然诡异了起来,前几天热得体育课都烫脚,昨晚又突然开始降温。
冷热交替让穿衣成了件极其麻烦的事,热了不舒服,冷了会生病,高三生最怕生病了,一来浪费时间,二来影响情绪。万幸还有人帮忙打理衣柜。
黎寻的衣服并不多,大部分还是赵佳慧心血来潮,趁着各种打折活动,不问喜好,稀里糊涂买了好几件。风格各异,大部分黎寻连标签都没拆。
有的是应梅好心送的,各种第二件半价买一送一,借口找了一大堆,但黎寻知道,是应梅为了照顾少年人的脸面。
应梅眼光要好更多,风格也偏向他喜欢的类型,简单休闲,随便抓起一件都穿出去。
彼时,他正处在一种对美有一定要求,但还不够系统的阶段,只知道几个特定款式搭在一起不会出错,黑白灰是永远的经典,但偶尔玩个撞色,也是一种有趣的体验。
没成想这个人更大胆,直接把压箱底的美式红夹克外套给翻了出来。
“有点太张扬了吧?”黎寻有点犹豫,在学校里总是有点不好意思穿的太夸张,明黄色,亮橘色这一类的高调色系他虽然也喜欢,但仅限于节假日特供。
这件红色夹克是去年赵佳慧买的,很喜欢,但也仅限于和朱星权他们一起刷街才限定性地开屏。
“十八岁正式张扬的时候。”
这话说到了黎寻的心坎上,少年哼唧一声,捧着衣服磨蹭了好一会才开口,“你转过去。”
“又不是没看过。”
“那也不行。”黎寻耳尖泛红,努力和他抗争,丝毫没有注意到被回旋镖精准命中。
黎寻对自己的美貌毫不自知,在他眼里,漂亮的孩子就应该是应礼那一挂的——
美的客观,浅显易懂,任谁看了都会赞叹一声好漂亮。
早几年时有学姐从高中部跑到初中,当着半个学校的师生豪迈地冲应礼表白,夸赞他像不可攀折的雾凇。
黎寻暗自嘟囔了半节课,嘲讽,“ 不就是冷吗?有什么不能攀折,我轻轻抬手……”
后来真去了一趟用雾凇的城市观赏,惦记着学姐的形容,非闹着要给应礼折下一段,却因为温度差异,把皮肉都黏在了枝条上。
大姨高喊着,“谁家倒霉孩子。”
他还嘟囔,“才不是孩子。”
但被救下后,还是乖乖道谢保证下次一定……
那天他上了两课——
一是在寒冷地区湿手真的不能碰冰,嘴唇之类的更不能。
二来雾凇真的好美,他好像明白了学姐的形容。
而今他别别扭扭地把这段往事告诉十年后的应礼——并不确定他还能不能记得,将近三十岁的人,怀疑初中时代,感觉要跨过好几道鸿沟。
对方怔了片刻,从记忆深处翻出那段过往,忍俊不禁地笑了声,补充:
“小寻就像一株燃烧的红玫瑰。”
“啊?”
玫瑰这种词太有指向性了,对一个只会口嗨的小学鸡来说太超过了。
黎寻红着脸,努力端正态度,“什么玫瑰啊,你家玫瑰还燃烧呢。”
“……”
冷场了将近一分钟,迟钝那个换好了衣服,也终于意识到自己的话让人没法接,干笑着张嘴,措了好一会辞都想不出如何狡辩。
没办法,长了十岁就是不好糊弄,单单是一点体型差,都带着几分压迫感。
好不容易捱到了男人离开,黎寻还没喘口气,又要迎上小的那个。
应礼似乎没睡好,牙刷时头有气无力地垂着,被黎寻推了好几把才勉强打起精神来。
“你也熬夜啦?”黎寻擦完脸,没什么心眼似地随口问道。
却不想身侧的应礼慢慢停下了动作,黑白分明的眼珠紧紧盯着他,好一会才轻轻“嗯”了声。
黎寻毫无察觉,漱完口,哼着小曲去端早餐。
来自二十八岁的爱心投喂,健康美味有营养,最重要的是,可以腾出一段时间睡觉,还能照顾小古板娇气的胃,简直完美。
黎寻按照要求,在黑燕麦里倒入热牛奶,用瓷勺搅拌均匀,催促应礼快点来吃饭。
“你……”应礼不是很有食欲,眼看黎寻的早餐已经见底,而他那份也不过是受了了皮外伤。
“快吃饭呀。”黎寻催他。
虽然今天起得早,时间还很宽裕,但早餐凉了就不好吃了呀。
应礼垂下眼,有点心不在焉地搅着面前的小碗,昨晚的梦魇又一次笼罩了过来,在他心头积起了一片乌云。
他不知如何形容此时的心情,偏执到让他自己觉得恐惧。
他觉得自己似乎是要疯了,明明黎寻就在对面乖乖坐着,却让他有一种,黎寻被别人紧紧用在怀里的感觉。
这样的念头一旦出现,任凭对面的人笑得再灿烂,也无法赶走心中的阴霾。
他抬头看着面前的太阳,张扬的红色刺得眼睛好痛,但是好喜欢。
他下意识伸手抓住——
黎寻还以为他想要加牛奶,满心欢喜地把自己那杯也递过去,拖着下巴美滋滋地等夸赞。
玻璃杯的温度让应礼回过了神。抬头对上黎寻有点讨好的表情——
他从小就是这样,做了坏事需要背锅,或者想要抄作业,或者请他帮忙伪装赵佳慧签字,都用这种狗狗一样的眼神。
他最吃这一套,什么要求都会答应。眼下不过帮忙喝杯牛奶——
应礼一副了然地模样,迎着黎寻期待的目光咕嘟咕嘟地喝完了那杯。
好酸好酸。
他看了眼杯壁上残留的蓝莓,被酸得直皱眉,暗叹还好是他替黎寻喝完了这杯。
……
看应礼喝完了一整杯,黎寻满意地挑起了眉毛,他心底有个《今日也要开始对应礼》好的小账本,得意地在第一条打上了对勾。
这个方法还是从十年后应礼那儿偷师学来的。
早起跟着男人一起准备早餐,看着对方熟练的使用各种厨具,羡慕到想要当场拜师学艺。
谁知对方只是幽幽瞥了他一眼,“你看着就好。”
黎寻觉得委屈,那种语气怎么听起来像是因为徒弟太蠢而不想传授秘籍呢?
他跟在身后充当学徒,比上课还认真,画了简笔画还做了不少批注,发誓一定要学有所成以后换他来照顾应礼。
他和应礼各自用惯用的餐具,应礼的是手绘暹罗猫,而他的则是粉色兔子——据说也是应阿姨图好看买的成套餐具。
按理说一起备餐就应该平等一点,但每次!每次应礼那份的麦片都要更多一点,还要多加一份溏心蛋。而他这里则会额外加上一把蓝莓和坚果,有时酸得让人眼睛眉毛鼻子扭曲地皱在一起。
就这件事,他特别记录在了备忘录,打算晚上碰面时进行友好协商——提醒男人不能厚此薄彼。
谁知对方只是淡淡瞥了眼,“就是应该这样准备。”
“可我已经不想吃蓝莓了。”他小声抱怨。
“你会需要的。”
那人又是云淡风轻地敷衍过去。语气差劲到像是小时候不爱喝牛奶,但被秦美用各种理由逼着喝牛奶。
追问下去就是——
“你会需要的”“对小寻身体好”“为了健康”
虽然以后会知道的,可还是好讨厌被隐瞒。
于是,他如实传达了自己的小情绪。
“我不想为难你,只是想知道为什么,仅此而已了。”
“这样啊。”那人装模作样地表示理解,然后慢条斯理地清理干净手掌,一点点凑近,直至附在黎寻耳边,低声道出一句…
“是老婆的必要修行,可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