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没有地方放了。
被老李头推上讲台的那一刻,黎寻觉得自己像极了动物园里的猴子。
可恶啊!他狠狠磨了磨牙,怎么偏偏被老李头听见了呢。
这种羞耻程度,比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变成了大人还要尴尬。
偏偏老李头不解风情,还煞有其事地拍拍手,让全班静下来。
“今天班会我们不谈学习,聊点生活。”
救命啊。黎寻已经开始脚趾扣地了。
一句老公而已,要不要这么外放,直接在班会上公开讲?
他是能接受啦,反正脸皮后,但是……
他看了眼忍不住想要站起来的应礼,赶忙使眼色提醒他不要自爆身份。
“先坐下,”李军抬手示意,“一会大家都有发言的机会。”
文悦停下手中的笔,瞄了眼同桌有点烦躁地表情,小声问:“黎寻又搞破坏了。”
应礼动了动唇,不知道该怎么说。
李军干咳一声,再次强调纪律。
前排几个学生还在埋头学习,他也清清嗓子,温柔提醒,“先放松一会儿,占用大家十分钟。”
黎寻白眼快要翻上天,几次暗搓搓想溜回座位,但都被李军抓住了手腕。
“老师,黎寻又犯什么错了?”朱星权笑嘻嘻地问。
他和黎寻属于办公室里的常客,和李军混熟后,寒假偶尔还能一起约个游戏,不幸遇到了未成年防沉迷时间,还要被老师嘲笑。
但在开学期间就完全是另一幅模样,在厕所碰头都恨不得憋回去的那种。
“黎寻同学给了我很大的启发,我想趁着这个机会,跟同学们好好聊聊什么是责任,以及,你想成为什么样的人。”
话音将将落下,学生们便开始窃窃私语。
“考大学嘛,还能怎么办。”
“我想研究生物的遗传和变异诶……”
“我想当编剧,有一说一现在的电视剧好烂,我奶奶都没什么东西可以看。”
“啊,我想当医生,我家三代学医,我也有点兴趣……”
……
?什么打开方式,黎寻有点狐疑地瞥了眼老李头,这是前段时间扮演过周扒皮,现在突然要走温情路线了?
少年人的一点小心思如何躲得过老教师的眼神,李军意味深长地拍了拍黎寻的肩,用一种娱乐节目主持人的语气,cue起下个流程。
“今天我想让大家思考的,是另外一种身份。一种在生活中,我们极大概率会扮演的身份。”
“打工仔?”后排有学生大着胆子发言。
“……”李军明显被噎了一下,“也没错。”
黎寻噗嗤笑了声。
虽然没有按照流程走,但这样一句话反倒让有点紧绷的气氛缓了下来。
前排的几个学生也大着胆子加入其中,开始各种猜测。
黎寻双手撑在静态,耐心地听着学生们畅所欲言,直到发现了逐渐走向他预设的轨道,才开口喊停。
“没错,有的同学猜到了。”
“是伴侣。”
他在黑板上潇洒写下两个大字。
“我想先问……大家是如何看待伴侣的?”
“就谈恋爱呗,老公老婆——”有学生阴阳怪气地拖长腔调故意捣乱。
李军也不生气,而是继续问:“那么,什么是完美的老公老婆?”
这下算是触发了关键词,唧唧喳喳地讨论起来。
“老公?就是养家糊口吧,需要赚大钱。”
“完美老婆要聪明温柔,不能是母老虎,还要很会做菜,唔,像我妈那样的就不行。”
说这话的人立刻就被同桌揍了一拳,“要不要这么会做梦啊,你爸是玉皇大帝啊你要求这么多,想让老婆完美,那首先老公要是个东西吧。”
“……”
黎寻的瞳孔一颤,隐隐好像理解了老李头的良苦用心。
李军用目光一寸寸丈量过这群正直青春期的孩子,他们在刚刚起步,三观尚未树立健全,但能辩证思考,就已经显得弥足珍贵。
“我们班的学生,今年年龄最大的十九岁,最小已经十七岁,十八岁是法律意义上的成年,意味着你们拥有了更多的责任,同时也需要肩负更多的责任,正如生物课上你们学到的生命的由来,以及语文课上教会你们的各种深度的爱。”
“今天我想让大家讨论爱与责任。”
“在我十几岁的时候,爱是一瞬间心动……隔壁班那个姑娘真美,声音好听,唱歌时像百灵,像我们那个年代最红的歌星。我总是忍不住打听她,于是大胆去追……”
“她是个很优秀的人,高中读完去了省文工团成了文艺兵,我成绩不算好,家里也没钱,就想办法出去找门路。”
“有一年冬天,我在街边卖红薯,她在门口路过,依旧是顶漂亮一个人,花一样绽放着,我混得不好,连主动打招呼的勇气都没有。她看见了我,主动来打招呼,还带着同事来光顾我的生意。”
“那会也差不多到了结婚的年纪,有认识的长辈想给我说媒,我觉得配不上人家,连张口的勇气都没有。她却鼓励我往更好的地方去,争取每一个改变命运的机会。那年春天我又踏入学校,再次复读,终于考到了她同城市的师范学校,也因此成了你们的老师。”
“那你们在一起了吗?”
李军笑笑,“她现在是你们的师娘。”
“哇呜……”学生们纷纷鼓掌,莫名还觉得有点燃。
李军微抬起双手示意大家控制音量,罕见地褪去了平日里的严肃刻板,温声分享着他对丈夫和父亲角色的理解,末了做出总结:
“这两个身份都是因为爱和责任而来的。”
“我们并非大家刚才讨论的完美老公老婆,甚至距离标准还差的很远,但在我们心中,无疑视对方为一切的标准。”
……
后续的讨论黎寻已经没再听了,满脑子都是老李头那句“视对方为一切的标准。”
有参考价值吗?
好像稍微有一点,黎寻在本子上写写画画,罗列着应礼的各种优点。
可越是写到最后,心底就越乱——
临近下课,他匆匆撕掉了草稿纸,随手把纸张叠起,夹到了纠错本里。
朱星权把老李头的话融会贯通后,扭扭捏捏地蹲到黎寻身边,“寻哥,那个……要不周末去你们那儿玩呗。”
?干嘛?黎寻用眼神回他。
朱星权挠了挠后脑勺,他人菜又瘾大,想追女生但不知道该怎么办,到处找救星。
刚巧五一堂兄放假回来——
“我堂兄可厉害了,有好几个女朋友,我就问他怎么成为很可靠的男友,他就给我分享了点东西,我也不敢看嘛,”朱星权对手指,声音更虚了……
“我哥说他们大学生就经常一起看,还能放松,这周不是要三模嘛,就当考试放松喽?”
越听越 不对劲,但对上朱星权那闪闪发光的小眼神,黎寻还是没好意思拒绝。
更何况,他也很好奇要怎么做才算完美男友。
三模考完第二天,朱星权带着蒋毅几人如约而至。
黎寻还躺在床上补觉——
考完试回来后,他当晚就被逼着做了好几套试卷,美名曰“小寻的私人三模四模五模”“只有多做题才能遥遥领先”,脑细胞一个个闹着要崩溃,临近早上七点,才完成三次私人模拟,被纠正了所有错题。
不要命似的补习是有一定效果的,至少现在数学前八道题他能拍着胸脯保证全对,后面努努力大题和填空也提高了正确率,至少三次模拟,分数已经临近当初老李头夸下的及格。
只是面对着应礼,朱星权几人多少有点不自在,坐了没一会儿就觉得屁股上张钉子,干巴巴地开口,“寻哥不在家吗?”
造孽哦,没有黎寻就没有勇气看嘛呜呜。
蒋毅要相对轻松点,帮着收拾了桌子,把外带的各种美味垃圾食品一一摆了出来。
应礼瞧着架势也知道是他们提前有约,心底有点不快,但没有表现在脸上,还是给几人拿了饮料,“还没起床,我去催催看。”
朱星权本想跟上去,但刚刚抬起屁股,就被蒋毅揪着衣领给按到了沙发上。
“等着吧。”
朱星权虽然不懂,但胜在人听话,乖乖哦了声,开始研究面前的智能屏。
……
黎寻睡得正香呢,没听到敲门声,隐约感觉有人推了他两把,迷迷糊糊地把眼睛撑开一条缝,却看到那张熟悉的漂亮容颜,
他还以为是十年后应礼,哼唧了两声,闭着眼,很大方地往床里面挪了挪,“我又踢到你了?抱歉抱歉,床太小了嘛。”
他究竟梦到了什么?
应礼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他耐着性子往前挪了一小步,单膝撑在床边,身子前倾,轻轻把贴着墙面地黎寻挖出来,“喂,黎寻,该醒醒了。”
“诶?你怎么喊我黎寻,你不是该喊我老公或者小寻?”睡迷糊地那个连眼睛都不愿意睁开,就着那只手,毛毛虫一样地往上蛄蛹,直至把脸贴在了柔软地大腿边,才心满意足地蹭蹭。
“再睡会嘛,昨晚折腾的太久,我真的好累哦。”
说罢,一勾手——
径直把那个早就如同被点穴一般浑身僵硬的人拉到了床上。
“砰”
发出了浅浅一声□□碰撞的声音。
应礼咬着唇,缓了好久,才强撑着,没让自己发出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