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吸从相互交融，到若即若离，最后，周继驰的气息拉远，宁繁音盯着周继驰的眼睛，分不清这到底是什么情绪。“这也算不上什么秘密。”
周继驰拧着眉，心里瞬间冒出了一万个念头，可话却说不出口，万一...万一她还念着他呢？
周继驰喉头滚了滚，“他在裕浦？”
宁繁音轻轻点了点头，“嗯”
周继驰心里打鼓，若是已经订了亲，那当初的悔婚书岂不是宁繁音有意而为？
周继驰一时之间不知道手应该如何摆放，手触碰着宁繁音的脸颊，肌肤光滑如脂，温润流连。周继驰绷紧了嘴唇，半晌收了手，“好，扯平了。”
气氛这般冷了下来，宁繁音不再开口，周继驰的心如火烧一般，焦灼万般。
“他是个什么样子的人？”周继驰吸了口气，问出了口。
宁繁音不急不慢，平静地像是在叙述别人的故事，“是个书生，才华横溢又有青云之志，待人温柔又有礼貌，应该是个不错的郎婿。”
周继驰顿了顿，待人温柔又有礼貌，这与自己截然相反。周继驰不敢深思，僵硬道：“嗯”
宁繁音垂了眼，连同心都一起坠了下去，“时间不早了，明日一早我就要出发了。”
“那...他为何没有来京城？”周继驰不死心，继续追问：“我的意思是...既然已经订亲，宁家升迁，他怎么没来？”
宁繁音看向周继驰，被光影勾勒的眉骨带着点暧昧与神秘。“我们退亲了。”
退亲了
宁繁音这三个字说得落寞，却让周继驰一瞬间情绪飞升，“退了？当真？”
短短四个字，周继驰已经藏不住兴奋，“不许骗我。”
宁繁音古怪地看了一眼周继驰，视线落在周继驰的唇上，刚刚他是想吻自己的。
宁繁音视线移开，那夜自己冲动的验证留下了后遗症，躁动的心跳在这冷月下越发明显。“这有什么好骗人的，又不光彩。”
周继驰胡乱点点头，“退得好，退得好，现在好儿郎少，他不是什么好人。”
宁繁音：“你又没有见过他。”
周继驰噎了一下，刚刚没有吻下去实在是丢面子，“和清白姑娘家退亲能是什么好人？”
宁繁音盯着周继驰。
周继驰像是怕宁繁音不信，想了想，辩解道：“明月楼里那被骗惨了的七月姑娘你可知晓？之前的流光阁就是因为这事被毁的。”
“你要相信我，七月姑娘形形色色的人见得多，还能被一个商贩给骗走。书生最是喜欢伪装，你肯定是被骗了。”
宁繁音沉默不语。
周继驰摸不准宁繁音现在的心思，非常直白地问道：“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宁繁音摇了摇头，“不对。”
“那你告诉我他是谁，我找人给你看看。”周继驰咬着牙，语气却是自信，“我看人很准的。”
宁繁音不语。周继驰没有耐心，“你护着他？这样的人就应该大大方方地说出来，让别人都知道他是什么德行。”
三两句话，周继驰已经将这人贬得一文不值。
“他姓什么？家住哪里？今年多大？”周继驰打听着，能让宁繁音订亲的人，不容小觑。
“这算是秘密，既然已经退亲了，就和他没有什么关系了。”宁繁音低着头，脑袋里反复想着这件事是不是不应该说出来。
宁繁音这几句虽然说得周继驰心花路放，可周继驰却不想退让，“你既然对他评价这么高，我见识见识也没什么吧。”
周继驰在这件事情上纠缠不放，宁繁音犹疑了半晌，才说道：“他姓李。”
周继驰抓住了小辫子，立刻就接道：“你看看，欺骗七月姑娘那个的商贩也姓李，那他还能是什么好人？”
这简直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人，周继驰这么东拉西扯地凑在一起，只差踩在别人脸上骂了。
宁繁音被周继驰的身躯笼在阴影里，忍不住道：“我们也退了亲。”
周继驰沉默了。半晌，毫无说服力地说了一句：“这不一样。”
宁繁音‘嗯’了一声，明显有些心不在焉。
“我不是什么人渣。”周继驰辩解了一句，“我们周家没出过坏人，你看我二哥，他功名赫赫，还有我大哥以身殉国...我父亲...我怎么可能是坏人呢？”
周继驰越说越觉得苍白，自己什么都没有，一个空空的周家三少爷的头衔还不足以有底气。
宁繁音看着周继驰，想到他甘心在京为质，不免生出怜悯，道：“我知道，我也很清楚，没人说你是坏人。”
周继驰低下头，他想吻她，宁繁音这句话的意思在周继驰耳里像是一句偏袒，充满私心的偏袒。
“今晚我去找母亲。”周继驰稳住了心绪，“明早我和你一同去青州。”
宁繁音刚想出声阻止，周继驰已经料到了宁繁音想说的话，“不必担心，我既然想出去，就会安排好一切。”
*
谢清灵瞧了瞧外面的天色，灰蓝如夜，再过不久天就要亮了，可谢清灵却觉得这夜格外的漫长。
面前，周继驰腰杆挺直，昂首挺胸，一声不吭地跪在地上。
“你当真要去青州？”谢清灵问道。
周继驰点点头，“母亲许我查当年沈氏的案子，又有心让我娶宁繁音，这趟青州我必须要去。”
“你在京城是为了什么，你可知道？”
“为了让皇帝陛下安心。”周继驰皱着眉头说道，“可我并非是要谋反，我手上既无兵权，又无调令，如今周映安和母亲在京城，圣上怎么会起疑心？况且我所查也是为了给母亲了一个心结。”
谢清灵嗤笑一声：“说得好听，里里外外都是为了我这个老母亲，你难道没有半点私心？”
周继驰心虚，腰杆挺不直了，跪坐在腿上，“城西的云公子少年时父母曾让他外出历练，汤前辈也是在云游四海之后继承汤氏，我总不能一辈子待在京城，总要出去看看。”
谢清灵抚了抚眉，沉思不语。
周继驰继续道：“只是偷偷出去，没有人会发现。”
谢清灵道：“没人会发现？太子那边肯定会过来看你，五皇子因为周映安，指定借着看你的名头来周府，我总不能给他们变个人出来。”
“五皇子那边不用多说，姐姐自然会安排。至于太子...”周继驰觉得有点难办，“太子那边我留封书信，就说不见五皇子也不方便见他。”
谢清灵闭了闭眼，周继驰这粗糙的行事方式简直视人如痴傻。
半晌叹了口气，说道：“你若是想去就去吧，毛权你带上，出门在外，万事小心。”
周继驰两眼放光，“谢谢母亲。”
“等等——”谢清灵叫住了起身准备离去的周继驰，“青州距离辽州不远，记得看看你二哥和你父亲。”
“谨遵母亲嘱托。”周继驰已经迫不及待，还未出门便已经开始叫毛权的名字，“毛权——毛权——收拾东西，要快！”
*
天蒙蒙亮，周府门外不起眼的角落里已经停下了一辆华丽的马车，王天业兴奋不已，彻夜未眠，自从收到周继驰的信王天业便已开始幻想自己踏入了周家的大门，成为周氏的党羽，将来有一日能扶摇直上。
马车一晃，周继驰挑帘而入。王天业满脸堆笑，“周三公子。”
周继驰坐下，王天业诚惶诚恐地要让出上坐，周继驰却摆摆手，语气听不出来情绪，“提醒过你，不要太显眼，你这马车怎么回事？”
王天业挤了挤眼，道：“王家入京没多久，若是临时去买马车难免惹人生疑。公子放心，我出京城不会惹人猜疑，这马车还不算显眼。”
周继驰偏过头，觉得王天业说得也算有道理，便含混不清地“嗯”了一声。
马车又一晃动，宁繁音进来了，“王公子，久等了。”
王天业记得明月阁里周继驰对宁修齐厌恶的态度，此刻不敢接话，他弄不清楚周继驰和宁繁音现在的关系。
周继驰先开了口，“不久，饿不饿？早膳用过了吗？”
王天业惊讶地睁大眼。紧张地咽了口唾沫，附和道：“不久不久。”
“这一路还望王公子照料。”宁繁音道。
摸准了周继驰的态度，王天业连连点头，“青州我熟悉，宁小姐此去是为了找樊公子，我还有些人脉在，必定能为宁小姐助力。”
马车晃晃悠悠地出发了，行至城门，天已经泛白，一名侍卫挎着刀拦住了车，“哎呦，王公子——”
宁繁音听着声音有些熟悉，想了想，是当初挡住自己进城的侍卫。
“这么早王公子就要出城？是去什么地方？”年轻侍卫问道。
王天业挑开侧帘，只露出半张脸，颔首道：“我去哪里还要接受你的盘问？”
王天业心虚，不敢让人查出车里还有周继驰和宁繁音，只能摆出自己的身份，“我姓王，你要查就去我府上查，家父会给你一个答案。”
年轻侍卫咧嘴道：“王公子的身份我们自然是知道的，我们也是职责所在，望公子见谅。”
王天业放下了帘子，“去青州。”
年轻的侍卫使了一个眼色，不远处的李值司便晃悠悠地向着这边过来了。
“敢问公子几人？”年轻侍卫见着李值司过来，放心了，继续追问：“去青州做什么？”
王天业满脸怒气，再次挑开帘子，整张脸都露出来了，“要查这么仔细？你们是不是在刻意阻拦？”
李值司已经行至面前，酒气熏天，可话还说得利索，“王公子不必逞威风，这京城里官大得多了去了，谁要是都这般胡搅蛮缠，我们这护城司也没法干了。”
护城司是看人下菜碟的好手，王家现在根基不稳，王天业的面子自然不会买。
王天业望了一下周继驰，周继驰抬手指了指马车之后，无声地说了句毛权。
王天业心领神会，转过头，沉声道：“两人。”
李值司探头想看，王天业心都要蹦出来，放下了帘子，道：“还有一人在后面。”
李值司向着后面望了望，一辆朴素的马车，放在京城毫不起眼。
王天业声音继续：“周家三公子的侍卫，毛权。”
这话一出，李值司的酒瞬间醒了大半，赶忙向着年轻侍卫使了个颜色，卑颜屈膝道：“哎呀，王公子原来是替周三公子办事，小人有眼无珠，有眼无珠。”
王天业露出一脸不耐烦，催促道：“既然知道，赶紧开门。”
轰轰隆隆，沉威森严的城门被打开，天光骤现，李值司迎着晨光，弯着腰站在马车身旁，待到年轻的侍卫核查了毛权的身份，脸上笑意更盛：“王公子初入京城有所不知，我们护城司大多也是从周家军营里退下来的，我们若是早知道王公子是为了周公子办事，说什么也不会拦。”
王天业悬着的心放下了，装着样子点了点头。
李值司继续道：“既然公子与我们都是为周公子效力的，将来...将来可要为我们美言几句。”
王天业被拍了马屁，心里喜滋滋，可脸上神色依旧不佳，“有机会自然会说。”
李值司察言观色的本领已经练就得炉火纯青，加上王天业这话，李值司想了想，道：“也不必公子为难，只是前不久替周公子办了件差事，如今听闻周公子受伤，若是王公子这差事办完了，我们一同去探望探望，也好讨个赏。”
宁繁音听着这话，周继驰还托他办过差事？
看来入城之时的‘偶遇’并非巧合。
宁繁音看了一眼周继驰，周继驰却在这一眼里心惊肉跳，想要辩解却发不出声音。
王天业脸色黑了下来。
王家好歹是高门，李值司说了出身周家军营，又说替周继驰办了差事，现在将王天业和李值司混在一起，倒像是刻意报复自己之前不愿配合盘查。
王天业这差事办不办得好还不知道，可李值司的差事...王天业却知道，办得很不错。
王天业笑了一声，迎上了话锋：“那是自然，这么大的赏，我可不能漏了。”
李值司面色一僵，扬声道：“用点力，快开门！”
晨光金灿，朝气蓬勃，可周继驰却神情颓丧，有苦难言——
最近和姓李的犯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