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世界杯开幕后,贝克汉姆第一次独自走上法国的街头。
今晚的马赛如往常一样喧喧嚷嚷的。虽然法国已经进入世界杯狂热,但更多人的关注还是放在了自家法国国家队的身上。这使得大街上的人群,除了多了些涌入的外国友人外,并没有太多的变化。
贝克汉姆在距离韦洛德罗姆球场很远的地方就开始徒步。他隐没在人流里慢慢的走着。
去球场的路上会经过一个广场,广场前的道路非常宽敞,广场也很大,能够最大程度上疏散来看球的车辆和人流。
走到这里的时候,道路会一下子宽敞起来。广场上人流如织,一些品牌的广告会张贴在广场边的商场大楼上,让所有进入广场上的人一眼就能看到。
“哒!”贝克汉姆突然顿住了脚步——一张巨幅海报吸引了他所有的目光。
“维塔利?”“克里琴科?”
就在贝克汉姆内心惊讶的时候,身边传来了路人用不知哪种语言发出的古怪口音。
那是一张极其惊艳的海报:长条状垂挂下来的的海报从中间分割为两半,背景一半黑一半白,黑的这一侧是维塔利的半张脸,白的那一侧是贝克汉姆见过的那位意大利的男明星。两个人穿着一样款式,但与背景颜色相反的西装。
海报非常巧妙的把维塔利和那位男明星的脸与衣服拼接在了一起。
两人的三庭比例差不多,当两半张脸拼接在一起的时候,能让人产生是同一个人的错觉。但其实只要定睛细看就能发现差异——面容上,左边的维塔利清新冷冽,右边的男人温暖热情。
与此同时,一条银色挂坠横跨海报,静静的挂在两人的锁骨中间。挂坠上的双子座图案像在暗示着这是一个人互为表里的两面,又像是两个矛盾的灵魂进入了一具躯体。
这张漂亮的海报只是让贝克汉姆的脚步慢了一瞬。那对路人来说几乎微不可查的停顿后,他就压低了鸭舌帽的帽檐,低头不再看那张海报。
但不看不意味着不想。
在和人相处的时候,维塔利从不会吝惜笑容。托他高颜值的福,他的笑容总是那么漂亮而有感染力。但其实他的笑并不好看,或者说并不完美——乌克兰人是少见的酒窝和梨涡都很浅的面相。
这显然不是什么先天的残疾,而是因为后天的原因:在一个人独处的时候,维塔利其实很少笑。他的表情总是有点严肃,有点认真,有点无神的放空。
私下里的表情会定格成为一种面相,那是在公开场合无论在做什么表情都无法覆盖的一种感觉。因此,维塔利即便笑着,也总会给人一种隐约的,安静的冷感。
那种感觉并不重,是绝大部分人都无法发现的。贝克汉姆之所以能够察觉,也并非因为他有多么的细心,多么的懂得察言观色,而是他有一种预感——他们是同一类人,他们是漂亮的演员。
贝克汉姆从小就很好看,他是大人们眼中最可爱不过的孩子,总能受到大人的夸赞和同龄人的追捧。
相应的,他也总是会迎合他人喜好,以索取他人更多认可的目光。
在别的小男孩还成天乐颠颠的到处疯跑,把自己弄得脏兮兮的时候,他就已经会自己收拾房间,把自己弄得干净了。
他会努力的学习,努力的给自己加练。但其实他并不打心眼里想做这些事情,至少不是那种乐在其中的球蒙子。
他习惯晚睡,习惯在焦虑的时候用收拾屋子来缓解。但那与其说是一种良性的解压方式,不如说是一种刻板行为。
仿佛只有不断的调整,改变,表演,才能实现一个乖孩子成为大人眼里“完美小孩”的愿望,成为球迷眼中的“万人迷”——但可惜他的冲动毁掉了这一切,现在他已是千夫所指的大英罪人。
但维塔利又是不同的。乌克兰人会表演,但他其实并不渴求外人的关注和回报。
他赢球时也会庆祝,但远不如他人被追捧时的激动和欣喜若狂。如果剖开他的内心,比起进球的喜悦,那里填充最多的是如释重负。
不希望被审视,不希望被期待,不希望被指责,不希望被抛弃,仿佛外界少两分恶意就是对他最大的善意了。
想到这里,贝克汉姆又抬头瞄了眼广场上巨大的海报。
那青春的面容让贝克汉姆突然想起一年前维塔利初来乍到的样子,而今天他已如此星光熠熠的被挂在了这里。
只又瞄了一眼,贝克汉姆就又拉低帽檐,埋下头来——不知不觉间,他已经快要走出这片广场。
越靠近韦洛德罗姆球场,人流就越发密集。人声越来越喧闹,贝克汉姆却越来越安静。他安静的排队,安静的检票,安静的走入球场。
直到他走进球场的那一刻,豁大的喧闹声向他压来。
但似乎也正是那一刻,一切的喧哗都在从贝克汉姆的心中抽离。他耐心的在中立观众席等待着比赛开始,认真的观看赛场上的对抗,安静的在心中为维塔利暗暗加油。
一切都很安静,一切是淡淡的。但当乌克兰队赢球时,贝克汉姆确实感觉到了喜悦的情感。
可灵魂和身体好像不再交流,贝克汉姆只感觉自己坐在一辆坦克车里,只能靠小小的观察镜看向外面。他的欢呼和喜悦只能被关在狭小的坦克里。
比赛仍然在继续。这场德国和乌克兰的比赛,双方都踢得很艰难。
它们早在世预赛就打过照面。当时的乌克兰在上半场感受过德国恐怖的实力后,就基本放弃了那场比赛,为之后的其他小组赛保存实力。
因此,赛前德国队对乌克兰一直怀轻视态度,并不重视这支磕磕盼盼走到这里的球队。
但洛巴诺夫斯基不是吃素的。作为上世界最伟大的足球教练之一,在他的指挥下,装满燃料的“莫/洛/托/夫/鸡/尾/酒”被扔到虎式坦克的油箱底下,轰的一声把德国战车炸了个稀巴烂。
“嘀!”
终场的哨声吹响,所有乌克兰席上的观众都站起身为自己的国家欢呼。
贝克汉姆也站起身来。视线越过一个个激动的后脑勺,他看见乌克兰的前锋滑跪到观众席前。带着队长袖标的维塔利冲上来,按着他的头欢呼。
他是那么喜悦,那么激动,那么不克制。贝克汉姆一时间无法把这位快乐过头的队长和记忆中的模样重合——乌克兰人似乎在经历着蜕变,他已改变许多。
突然,贝克汉姆感觉自己的灵魂被推了一把,跌回身体中,那些灵肉结合的地方火辣辣的。
但此刻,他依然是失语的。他激动,但不欢呼,他重掌了自己的身体,但并不役使它。他到现在才进入看球的状态,但这是似乎并不适合半途开始庆祝——他需要一个新的起点。
所以当乌克兰和法国的四强赛开打的时候,贝克汉姆站到了乌克兰的亲友席,站到了维塔利看得到他的地方,站到了媒体的聚光灯下。
他为他加油,为他欢呼,为乌克兰的失败而感到遗憾。
他得承认自己此刻是有点“失控”的。他不再谨言慎行,而是随心所欲。他感到自己的灵魂和肉/体正在和解。
赛后,和法国队交换过球衣的维塔利看到了在观众席上的他,向他表示了致意。
偌大的球场里听不到对方的声音,但只是挥手致意的几下,他俩就从眼神中找到了某些默契。
之后的季军赛,乌克兰惜败于荷兰无缘季军。贝克汉姆在比赛后给维塔利发了很长很长的一段安慰短信。
乌克兰人似乎还在参加国家队的聚会,没有立刻回消息。贝克汉姆随机按熄了自己的手机,拎着行李登上回英国的飞机——
此刻,他要去迎接自己的狂风暴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