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花血牙缓缓睁眼,挣扎醒来。
四周树木葱郁,远处溪水叮咚。
空无一人,寂静安宁。
“阿鞘。”
突然,一个黑影,从后方悄咪咪的靠近。
“谁?!”
花血牙炸毛,回头就是一拳。
啪!
莫惜欢攥住他的拳头,微笑:
“阿鞘,你好歹杀手出身,怎会感觉不到我的靠近?”
“你!咝……”
花血牙正欲发作,太阳穴却泛起一阵刺痛,当即蜷缩下去。
“开个玩笑。”
莫惜欢伸手,抚上他的额头,柔声问道:
“毕竟,你昨天夜里受伤,溺水,还发高烧,感官变迟钝也很正常。”
“现在感觉如何?烧退了么?”
花血牙有点诧异:
“溺水?发烧?”
“对啊,怎么,你烧失忆了?”
“溺水……发烧……”
花血牙紧紧皱眉,昨夜的记忆,一波波涌回脑海。
忽然,脸颊一红,支支吾吾:
“昨夜……我是不是……说了什么?”
莫惜欢明知故问:
“哦?你忘了自己说过什么?”
花血牙更加惊愕,脸颊红到滴血:
“难道我……真的那样说了?”
“你哪样说了?”
花血牙恼羞成怒:
“莫惜欢,你在逗我?!”
莫惜欢一脸无辜:
“我没有逗你啊,昨晚你烧到神智不清,嘟囔了一堆梦话,我什么都没听清啊。”
“真的?”
花血牙一愣,反复确认:
“昨夜,我真的只是在说梦话?并且,你没有听清内容?”
莫惜欢点头:
“嗯呐。”
“呼……”
花血牙长舒一口大气。
莫惜欢失笑:
“难不成,你说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梦呓,怕被我听到?”
花血牙连连摇头:
“不,不,没什么。”
他总算想起来了,昨天晚上,他为了“报恩”,苦苦哀求莫惜欢把他睡了。
万幸莫惜欢没有听清,不然,他真要忍不住,当场自裁了。
“没什么就好,能站起来么?”
莫惜欢起身,扶住花血牙的胳膊。
“可以……”
花血牙跟着爬起来。
莫惜欢转身离去:
“走吧,跟大部队汇合。”
两人在树林中左突右拐,一个时辰后,终于来到一片空地,与其他人重逢。
大家看到花血牙“空难坠河”却大难不死,都十分欣喜。
“姑娘!”
夭桃扑进花血牙怀里,喜极而泣,眼泪鼻涕蹭了他一身:
“我还以为你淹死了!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白迎上前禀告:
“门主,莫蛟的人马正在沿河搜索,我们必须抓紧时间,尽快上路了。”
“好。”
莫惜欢点头,发出指令:
“所有人,立即出发。”
于是,大家只能按下重逢的喜悦,整装上路。
四个门主骑上快马,花血牙、沈涯和三名侍女坐进马车。
一行人沿着密林小径,向帝都边境狂奔而去。
半个时辰后,车队突出森林,进入宽阔的田野平原,一路向西疾驰。
夭桃从没出过远门,她翘着屁/股,趴在车窗上,盯着外面:
“原来,这就是城外的天地吗?!”
无奈腹中墨水有限,只能兴奋的大喊:
“好……好……好大啊!!”
星华笑了,摸摸她的鬓发:
“桃桃,你也算从小在帝都长大,此番远行,也不知何时能再返回。”
“你会不会……想家呀?”
夭桃转过身,撇嘴叉腰:
“谁说在哪里长大,哪里就是家?我可从没把山海王府当成家!”
“那里对我来说,不过是座牢笼,是座牲口棚!”
“我巴不得跟着姑娘,一辈子在外流浪,永远不要回去呢!”
星沉正色提醒:
“夭桃,花公子的故乡西域,是一个敬畏神明的古老国度。”
“你到那之后,不可以像现在这样,举止莽撞,言语轻浮,知道么?”
“知道啦。”
夭桃吐吐舌头,往花血牙身边蹭了蹭:
“姑娘,你的族亲,是不是都很严肃?”
“你的娘亲爹亲,都是不苟言笑的大人物吧?”
“不是的。”
花血牙摇摇头,平静的解释。
“西域人淳朴善良,我娘亦是温柔娴静,待人亲和。”
“至于我爹,他在我三岁时,与我娘合离,又在我十二岁那年去世。”
“我……并不了解他。”
“哎呀,抱歉……”
夭桃意识到自己“踩雷”了,急忙道歉。
“花血牙,你没事吧?”
这时,沈涯挪过来,挤进花血牙与夭桃中间的座位:
“你伤势未愈,昨夜又落水,现在马车也颠簸。”
“你要是撑不住,可以靠在我肩上……”
“喂!谁允许你坐在姑娘身边的?!”
夭桃立即钻回两人中间,大声嚷嚷:
“我是姑娘的贴身大丫鬟,这个位子,是我的宝座!”
沈涯不甘示弱,大声反击:
“你是他的丫鬟,我是他的御医!”
“我坐他旁边,可以帮他问诊,你坐那能干嘛?当个马车摆件吗?!”
“我……我……”
夭桃脸庞涨红,憋了半天,大吼一声:
“我可以聊天解闷!我还能唱歌!”
“今天天气好晴朗~~处处好风光~~”
“哎哟!”
沈涯抱着脑袋,哀呼:
“我的小姑奶奶,您可住嘴吧……别人唱歌要钱,您唱歌要命啊……”
“哈哈,桃桃唱得真好!”
星华看热闹不嫌事大,开心地拍掌,也跟着唱起来:
“蝴蝶儿忙,蜜蜂也忙~~小鸟儿忙,白云也忙~~”
“唉。”
星沉和花血牙对视一眼,无奈地笑了。
马车前方,四个纵马驰骋、英姿飒爽的门主,听见动静,也面面相觑。
污春微笑:
“听起来,车子里面挺愉快的。”
荒昼打趣:
“唉,我也好想坐到车里,与大家歌舞升平,不想在前面开路吃灰啊!”
白迎心性谨慎,看向旁边的莫惜欢:
“门主,自从行出虎泉山,我们就再也没有遇到莫蛟的追兵堵截……”
“如此‘一路畅通’,真的……正常么?”
“……”
莫惜欢没有回答,心情复杂,面色沉重。
一路畅通,当然是正常的。
但只有他知道,这种“正常”,某种程度来说……
是拿沈脉的血肉,换来的。
半晌,莫惜欢才淡淡开口:
“正常与否,不重要。”
“重要的是,方向不变,初心不改。”
中原与西域,相距整整五千里。
众人轮流驾车,夜以继日的赶路,也耗费了一个月,才跑完。
正所谓,旅行是最好的“感情凝合剂”。
一路上,大家生活在一辆小车里,互相关照,彼此沟通。
平时没机会聊的“小话题”,某些人的“小秘密”,都得以展现出来。
例如,星沉星华。
她们并没有血缘关系,却奇迹般的,同名同姓。
姓“苏”,名“铃”。
两人的本名,像江南风景一样,精致秀美。
两人的命运,却因为童年被拐骗到帝都,后加入放肆门,而比北风还要跌宕铿锵。
此外,两人都有“一生不嫁”的意愿。
彼此之间,似乎有另一种,更加隐秘珍贵的情愫。
又例如,污春和荒昼,竟是一对“姐弟恋”情侣。
两人的作风十分开放,几乎夜夜缠绵。
对彼此的爱意,毫不遮掩,满心骄傲。
最后,也是最劲爆的一个秘密。
放肆门的东门主,白迎,这个五官清秀,气质温和,擅使银枪的“翩翩公子”……
居然是个女人!
完美的诠释了一句话。
女人帅起来,真没男人什么事!
一个月后,这天傍晚,车队终于驶入西域腹地。
虽然主角团中,大部分都是武林高手。
但历经了一路奔波劳顿,要说一点不累,肯定是假的。
莫惜欢就让大家下车下马,安营扎寨,修整一夜。
明天清晨,再向西域的都城:圣凰城进发。
“我的天呀……”
夭桃刚从车上蹦下来,就愣住。
只见远方,黄昏如血,大漠无垠。
一座座巨大的沙丘,在夕阳下熠熠生辉,磅礴壮丽,美到令人窒息!
星沉四处眺望,有些疑惑:
“花公子,你确定圣凰城就在附近么?这里似乎没有城池的痕迹……”
“大致方位不会错。”
花血牙点点头,解释道。
“只是听说,十三年前,莫蛟入侵西域的暴行,触怒了神明。”
“这些年,凡是中原人靠近西域腹地,天空就会卷起沙暴,导致沙丘地貌发生变化,湮没了城外建筑。”
“不必担心,明早,我会带你们找到入口。”
“哈?”
夭桃有点愤愤不平:
“就因为莫蛟侵略过西域,老天爷就不允许中原人到西域旅游了吗?”
“那,中原人也有好人啊,不能一杆子打死吧……”
星华拍拍她的脑袋:
“放心,咱们肯定不会遇到沙暴,我们有西域圣子引路呢!”
这时,不远处的荒昼招手大喊:
“喂,篝火搭好啦,大家快过来吃饭!”
“姑娘,走吧……咦?”
夭桃拉起花血牙的手,却被轻轻推开了。
“你们先吃吧,我去……走一走。”
花血牙深吸一口气,声音微颤。
就转过身,独自一人,走向远方的沙丘。
“惜欢。”
污春察觉到,花血牙的情绪不对劲,对莫惜欢使了个眼色。
莫惜欢回头望去。
只见花血牙登上一座沙丘顶端,红发飘扬,怆然独立。
像一只被鸟群丢下的孤鹜。
莫惜欢走过去,与他并肩而立。
“你……”
刚开口,就顿住。
原来,花血牙安安静静的,望着远方的大漠,哭了。
泪水断线似的,大颗滑落,怎么也止不住。
“……”
莫惜欢见状,也望向远方,不再说话。
身边,只有呼啸的风,流动的沙。
和一个泪流不止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