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袋越来越昏沉,嬴政终是在起起伏伏的马背上睡了过去。
再睁眼,头痛欲裂,眼前更是空无一人。他环顾四围,发现自己应是身处一山洞中。
正当他在思考那刘贵把自己抛下一个人跑了的可能性有多大时,洞口处便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嬴政猛地一抬头,发现来人正是刘贵,这才松了一口气。
庆轲左手抱着干树枝,右手勾着两条鱼进来了。他先是把鱼放在洞中一块光滑的大石上,接着又把树枝有序的排列好,从囊袋里拿出火石开始研究生火。
嬴政有心帮他,可刚起身,一阵眩晕感就向他袭来,逼得他靠坐回了原地。
庆轲发现了他的动作,无奈道:“都快烫熟了,就老实坐着吧。”
烫熟?
嬴政有些听不懂这话的意思,他现在的思维有些迟钝。
好半晌,他才意识到了什么,先是用手心探了探自己的额头,发现滚烫一片,复又用手背碰了一下,才确定自己正在发热。
这个认知让他感到懊恼,再联想自己现在正在逃亡,更是气愤的用身子狠狠砸了一下倚靠着的石壁。
后脑砸在坚硬的石壁上,发出了沉闷的响声。
嬴政的头被震的发麻,却浑然不觉得痛,倒是庆轲被吓了一跳。
他先是一怔,后才故作轻松的调笑道:“怎么,良心发现了?是知道自己是个累赘,想自杀以求不拖累我?”
“呵呵。”此时的嬴政身上难受的要命,但还是打起精神回道:“我这个累赘是一定要拖累刘兄你到底的。”丝毫不肯落于下风。
庆轲耸了耸肩,不再说话了,转而专心地侍弄起了他的鱼。
火已经生好了,鱼的内脏被剔除,鱼鳞……也用匕首铲的七七八八吧。
因为条件有限,也没有什么调味的东西,所以鱼只是简单的被串好就架在火上烤了。
庆轲耐心地翻烤着这两条鱼,到底是没有烤糊。他忙拿起来尝了一口,呵,只一口腥味立刻充斥了整个口腔,再多吃几口怕是三天都摆脱不掉这个味道。
看着面前两条烤好的鱼,庆轲的心里犯了难,这不吃浪费,吃了又恶心。思来想去,他便把所有的烤鱼都一股脑地捧给了嬴政。
“你现在尚在病中,还是要多吃些。”
“那你呢?”嬴政问。
庆轲腼腆一笑,“我自己带了干糒。”[1]
他说的关切,嬴政听在耳里却觉得不是那么回事儿,但他倚仗于人也没什么好挑的,只得接受。
“多谢。”语毕,他便把鱼接到手中吃了起来。
一是没有胃口,二是这鱼肉实在难吃,嬴政竭尽所能也不过吃了半条而已,他心下发愁,可庆轲却觉得这已经很不错了。
他问嬴政:“你觉得味道怎么样?”
“还可以。”嬴政口不对心道。他忍了一下,终是忍不住委婉地说出了心中真正的想法,“不过下次就不要再弄这个了,也是麻烦。”
庆轲苦笑,他也知道难吃。不过他出发前只准备了自己一个人的吃食,还不太够,若不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他和茅越迟早饿死在半路上。
嬴政说完也意识到了现实情况,很识趣的不再多言了。
不管味道如何,吃完东西后人总是有了些力气,只是身上依然发热。
嬴政缓步走到火堆前烤火,可被烤到的部位一热,就显得身上其他地方更冷。
庆轲看他烧的连脖子都发红了,心下烦躁得很。
前路本就危机重重,现在又带着这么一个病人,这可如何是好?
思虑再三,庆轲决定暂停赶路,令茅越修养几天,等其症状稍微减轻,再走不迟。
可上天就像偏要同他们俩作对一样,一个整天过去了,嬴政没有丝毫要好转的迹象,反而烧的愈发严重。
他得有十年未生过任何病了,此次竟是在这种要命的关头一病不起。
昏昏沉沉间,他想:莫不是天要亡我?
可等理智稍微一回笼,他又否定了这个想法。他还有太多重要的事情得做,秦国先祖的伟愿还没有完成,他怎么能现在就死呢?
如果上天真的要他死,他应该于幼时就死在赵国,而不是现在。
嬴政这边在心里进行天人交战,庆轲却是另有一番思虑。
不行,不能再等了!他想。
这茅越本就是硬缠上来的,自己待他已仁至义尽,何必要被他拖累至此?
庆轲的心逐渐冷硬了起来,趁着对方迷迷糊糊睡着了,他收拾好随身携带的囊袋便走出了山洞。
庆轲骑上马,发狠地驱使着,一刻钟的时间就跑出了近十里之远。
他心无杂念的策马奔驰,可跑着跑着,迎面就感受到了丝丝缕缕的凉意。
雨,下雨了。
雨,又是雨。
一瞬间,庆轲气得直发抖。他已经数不清自己被这贼天布下的可恶雨水给耽误多少回了。
下雨意味着前方的路会变的更难走,下雨意味着本就不温暖的天气会变得更冷。
下雨……下雨意味着本来就在病中的人的病情会变得更加凶险。
庆轲仰天长叹,下马,一脚就踢倒了身旁一棵树干中等粗细的树。
山洞中,嬴政囫囵睡了一觉后悠悠转醒,因为没看见“刘贵”的身影,他便兀自发着呆。
约么过了不到半个时辰,庆轲回来了。嬴政看他两手空空,问:“今天扑了空?”
“嗯。”庆轲低低应了声,径自走到了之前生火的地方。
火堆已经熄灭了,只剩下木枝燃烧后所剩下的灰烬,幸而庆轲趁白天的时候多拾了些干树枝,不然像现在这样的阴雨天气,都不知道要去哪里寻生火的材料。
他抱起树枝开始准备生火,嬴政专注地看着他忙忙碌碌的背影,突然道:“你走吧。”
庆轲动作一顿,却也没回头,只问:“怎么?”
“我现在的的确确是个累赘了,还是不烦你的好。”说这句的时候,嬴政的语气很坦然,只是在平铺直叙一个事实。
庆轲笑了,“没想到还能在你嘴里听到一句人话。”
“不过……”他转过身,缓缓道:“你难道听不见外面的声音吗?我现在可是走不了。”
嬴政之前还真没注意到外面有什么声音,还是听了他的话,方才听见有淅淅沥沥的雨声。
当然,如果只是没注意那还是好的,就怕他这是病的太严重,连耳力都已不济了的缘故。
这一点庆轲也想到了,但他犹疑着没说出来来,只看着对方道:“等雨停了我自会离开的。”
嬴政闭上了双眼,“如此最好。”如果他身体健康,必是会拖着刘贵这个武功高手的,可现在他这个情况,就不害人害己了。
“等雨停了你就走,我要是侥幸能痊愈,就是用爬也会爬回我要去的地方。如若不能,那也怨不上任何人。”
一直喉干气虚的嬴政说这几句话的时候倒是掷地有声,不过庆轲没搭理,只道:“走不走、怎么走都是明天该考虑的事了,你现在还是快来烤烤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