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珍珠裹紧被子，身上有些难受，这么些天，方华每日都与她在一起，今日看来，要她自己忍受一夜了。
不过也好，楚珍珠心想，她也想看看自己到底能挺多久，好像身体难受的时候，脑子里想的东西就会变少。
“公主，奴婢看见大人往这边走了。”小如关切地说道。
楚珍珠睁开眼，只觉得有些抗拒，她皱了皱眉，顶着难受坐了起来，方华已经快步走了过来。
“珍珠……”
小如看了方华眼色，行了礼退了出去，关上了门。
方华今日饮多了酒，满身的酒气，他知道楚珍珠肯定不喜欢，便迟迟没有走上前去，而是将今日带的香包抛给了她。
“你为何过来？”楚珍珠把香包凑近鼻尖，却冷冷问了一句。
“这里……是我的卧房。”方华尽力稳住语气，努力表现出自己没醉，身体却不由自主靠着墙坐到了地上。
楚珍珠看见了他模糊的样子，她垂下眼，嗅了嗅：“你先去沐浴。”
“……好。”方华很听话地扶着墙站起来，踉踉跄跄地往内室走。
“啪嗒”一声，不知道方华又怎么了，是跌倒了还是碰倒了什么东西。
楚珍珠朝门外喊了一声：“来人！”可门外除了小如，其他人并不听她调遣。
“公主，怎么了？”小如小声在门外问。
“没事。”楚珍珠呼了一口气，起身。
她佯装摸索着墙壁桌椅，缓缓踱步走向沐浴的内室。
楚珍珠被眼前的景象大惊，方华脱了一半衣服，跌倒在浴桶旁，似乎是昏睡了过去。
楚珍珠有些僵硬，她轻声唤了一句：“方华！”
方华没有反应。
楚珍珠蹲下身，推了推他的身子：“方华。”
方华还是无动于衷。
楚珍珠看向周围，若是此时，将他勒死，或是按入水中溺死，又或者，寻一件利器……
方华突然动了动身子，让正在思考的楚珍珠惊出了冷汗。
楚珍珠伸出手，却只是拉了拉方华的手臂。
方华迷迷糊糊睁开眼，放松地笑道：“你来啦。”
楚珍珠装作看不见，摸索着他：“你是跌倒了吗？”
“嗯……站不稳，”方华扶着浴桶站了起来，温柔地看向楚珍珠，“你关心我？”
楚珍珠站起身来，有些心虚：“你既无事，我就回去了。”
方华拉住她的手，将她搂入怀中，他没穿上衣，身体皮肤很热，楚珍珠有点不自在，推了一把。
“我忘记了，酒气，太重了，我即刻便沐浴。”方华挠了挠头，失笑道，在楚珍珠面前便褪下了腰带。
楚珍珠一愣，未发一言，眼神只是静静地注视着前方，神情没有一丝波澜。
“那我便回去了。”
“等等，”方华在浴桶里唤了一声，“陪我说说话。”
“你喝多了……”
“正是因为有些醉，有些话才能……说得出口。”方华的头歪在浴桶边上，看着楚珍珠的背影。
楚珍珠摸着墙转了过来，盯着浴桶的纹路：“你说吧。”
“今日，你可有不悦？”方华看向她的脸，轻轻问道。
“没有。”楚珍珠回道。
“她入府，与我们都没有妨碍，只好吃好喝的供着便是了。”方华又加了一句。
“我不在意，”楚珍珠几乎没有思考，就回答道，“不必介意我。”
方华愣了一下，双手缓缓放到浴桶边缘，深深地看着她：“你非要说这种话来刺伤我吗？”
楚珍珠淡漠地站在那里，双手叠放在身前，没有话语。
“是不是我做任何事情，你都不会在意？既如此，”方华突然苦笑了一声，“刚刚为何关心我？为何不趁机杀了我？”
楚珍珠的双手紧握，仍然不发一言，显得此时正在质问的方华像个笑话。
方华沐浴完起身，裹上了衣袍，微微潮湿的手拉住了楚珍珠的手腕走出去。
“啊——”楚珍珠不小心磕到了床头，方华立刻清醒过来，摸了摸她的头。
方华垂下头，盯着楚珍珠别过去的脸，他用力攥住她的下巴让她转过来，低下头亲吻她。
潮湿而温热的气息，楚珍珠无力地接受着，像一个木偶，方华再次褪去了她的衣衫，微微湿润的脖颈靠着她的脸颊，他攥着她细瘦的腰，有些粗暴，仿佛在惩罚她。
楚珍珠闷着声音，一声不吭。
“珍珠……”方华喘着粗气，手轻轻握住了她纤细的脖颈，“你就那么不在意我吗？”
哪怕他们已经如此亲密，方华仍然觉得无法接近楚珍珠，就好像这个人永远会跟他有一段距离，他只能拼命地占有，拼命地离她更近一点，像这样紧紧拥抱她，她是不是就能融化一点。
可楚珍珠顶多在达到顶峰之时发出一声叹息，其余时间，就像一个没有灵魂的木偶一样，淡漠地垂着眼，淡漠地接受他的一切。
楚珍珠的脸上突然一凉，有点湿润。
她睁开眼，看见方华崩溃的表情，他在哭。
方华在流泪，他的脸还是很红，不知道酒醒了没有，眼眶通红，不停落着泪珠，他将滚热的皮肤与楚珍珠相贴，紧紧抱住她。
“对不起……对不起。”方华一遍一遍念叨着。
楚珍珠的心很疼，非常非常疼。她注视着身旁闭着眼抽泣的方华，只觉得十分无力。
她不能宽恕他，更不会安慰他。本来就已经变成碎片的她，如何去宽慰别人呢。
第二日方华去上朝的时候，楚珍珠坐在梳妆台前，小如细心帮她梳妆。
“公主，丞相夫人过来拜见。”门外的侍卫大声通报道。
楚珍珠眨了眨眼，有点惊讶：“我在正厅见她吧。”
小如传了话，加速了梳头，楚珍珠淡妆素衣，她看了看镜中的自己，这么些天，是她第一次清清楚楚看到自己的脸。
原本丰润的脸颊现在瘪了下去，变得有些瘦削，与其说样貌的变化，不如说她现在的面容已经装不出以前的意气风发，她垂下眼，叹了口气，自嘲地笑了。
“公主，好了。”小如提醒道。
楚珍珠摸着她的手，起身走出去。
那尹若南是标准的美人模子，现今女人以瘦为美，她便是瓜子小脸，纤腰盈盈一握，走起路来似乎脚跟都轻盈触地。
她穿了一身深红色的曲裾长裙，头发绾起成髻，点缀着红色金色的珠花步摇，带着两个侍女小步走了进来。
楚珍珠坐上正座，神情淡薄，却隐隐有一丝威严之气。
“妾身拜见四公主，公主殿下万安。”尹若南恭恭敬敬地行了初次的大礼，表情谦卑。
楚珍珠对于她的恭敬有些惊讶，她抬手让她平身：“赐座。”
尹若南小心翼翼看向楚珍珠的脸，这位传闻中丞相大人珍贵的金丝雀，此前她便知道楚珍珠作为三公主时的事迹，未曾见过她面，现在看来，楚珍珠的容貌和雍容的气韵确实是让她一个女子也移不开眼，难怪丞相会不顾众议将已经落败的前朝公主养在府中。
而楚珍珠的眼睛……双眼无神，垂向地面，果然是瞎了，尹若南竟然生出了几分惋惜。
“妾身昨日进府，还未熟悉府内，今日因寻路来迟了，望殿下恕罪。”尹若南再次恭恭敬敬地说道。
“没事，”楚珍珠温和道，“本来也不必过来。”
“妾身入府，也会尽心伺候大人和殿下，绝不会影响二位的感情的。”尹若南这句话让楚珍珠不禁同情起这位女子，明明是正室夫人，却要说出这般谦卑的话。
“你……”楚珍珠动了动嘴唇，“夫人对他全心全意便好，不必在意我，我只是……一个囚徒罢了。”
尹若南一怔，她没想到楚珍珠会如此直白地对她说这些，气氛有点凝固，她还是微微一笑，尊敬地说：“无论境遇如何，公主就是公主。”
楚珍珠差一点点忍不住抬眼看这个女人，她本以为尹若南会因为她跟方华的事情介意，却没想到到现在尹若南反而一直在宽慰她，是真情还是假意，她叹了一口气，也不愿再分辨了。
“今日，天气很好，不如，妾身陪殿下一同出去走走？”尹若南突然问道，带着笑，很友好。
楚珍珠还没说话，小如便回了：“夫人见谅，大人吩咐了，公主不能离开内院。”
楚珍珠把话咽了回去，没再说什么，看向尹若南的方向。
“那……就在内院走走可好？”尹若南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小如，再看向楚珍珠。
“好。”楚珍珠伸手，小如就把她扶起来，但是还是有些担忧地望着她。
院中。
尹若南主动搀扶楚珍珠走，婢女们远远跟随在后，楚珍珠隐隐观望着丞相府的布局，尽管她也走过几次，但是都没有走得离卧房太远。
自从离开明鸿府，就再也没有了庞枯的消息，也不知道该怎么向外界联系。
“殿下？”尹若南唤了几次，楚珍珠才听见。
“殿下，妾身能帮您出府。”尹若南低声道。
楚珍珠大惊，攥紧了扶着尹若南的那只手：“你……”
“其实殿下在府中，于妾身也无益，”尹若南眯眯眼，扶着楚珍珠走着，“夫君不敢迁怒于我，就算妾身放了您……”
“他会杀了你。”楚珍珠回答道。
尹若南似乎有些惊讶，她垂眸一笑：“殿下与妾身，何尝不都是南月天翻地覆后的失败者……”
楚珍珠垂下眼，倾听着不发一言。
“从前女子能自己主宰命运，现在却只能沦为联姻筹码，而您，又只能被深藏内院，”尹若南看向楚珍珠，“说实话，我不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