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蓝衣轻轻地“嗯”了一声,避开魏承晏的目光,道:“我去看看蚕。”说罢她拿起矮几上的一盏油灯,朝蚕棚里面走去。
外面狂风大作,棚子里的气温明显变得不一样,连谢蓝衣都觉得身上凉的厉害,而这些蚕最是怕冷。
“这些蚕好着呢,死不了,你先过来喝口茶,刚烧好的。”魏承晏朝这边说道。
谢蓝衣举着油灯看了几个竹匾,发现无异样后心里并未松懈下来,走过来对魏承晏正色道:“夜里要是下雨,肯定会起潮,一会儿我们在两边墙跟上洒些石灰。”
魏承晏提着铁壶倒茶,听到后没有抬首,爽快地应了声好。
倒完茶,魏承晏将铁壶重新架在小泥炉上,继续听它“咕嘟咕嘟”响。
谢蓝衣走过去在罗汉床上坐下,将茶盏拿在手心里暖着。
魏承晏坐在她身旁,低头看向她的手指上,伤口在侧面,魏承晏看不真切,直接伸手过去,“你手还疼吗?”手指碰到后他惊道:“怎么这么凉?”
“路上风大。”谢蓝衣随口解释了句。
两个人坐在这里,又挨得这么近,谢蓝衣总觉得有些别扭。
“是你穿的太少了。”魏承晏拿过谢蓝衣手中的茶盏,放到矮几上,接着将堆在床角的被子伸开,披在她身上,把人裹得只留脑袋在外面,叮嘱道,“你好好在这坐着别乱动,我去洒石灰。”
谢蓝衣双眼睁得浑圆,她点了下头,心里有种魏承晏把她当成小鹿的错觉。
其实在魏承晏碰到她手的那一刻,她身上的冷气就已经散去了大半,如今被这么裹着,她觉得自己要被蒸熟了,脑袋都是晕乎乎的,一直胡思乱想不停。
她怎么就大半夜的过来找魏承晏了?
魏承晏是不是不生气了?
还是说他原本就没有生气?
谢蓝衣想不通答案,也无法去问,因为魏承晏在对她说完话后就去撒石灰了,还是从最里面向外撒的。
不知过了多久,蚕棚上方传来“呼隆”一声巨响,吓得蚕棚下的灯火狠狠颤了下,谢蓝衣的心也跟着颤了颤。
她抚了抚心口,给自己压了压惊,这道雷来的实在是太突然了。
“蓝衣——!”
正在里面撒石灰的魏承晏听到雷声后当即丢下石灰和铁铲跑了过来。
一脸惊慌的模样让谢蓝衣直接怔住了,她眨了眨眼,不知该说什么。
魏承晏反应过来自己过激,尴尬地挠了挠头,解释道:“我担心你被雷吓着,你没事就好。”
谢蓝衣保持着姿势未动,愣道:“我没事。”
“嗯。”魏承晏指了指蚕棚里面,“那我继续撒石灰了。”
见魏承晏回去了,谢蓝衣这才明白,魏承晏刚才那么紧张,竟是在担心她被雷吓着。
想起他刚才紧张的神情,谢蓝衣情不自禁地笑出了声,还是挺可爱的。
外面惊雷不断,没过多久“稀里哗啦”的雨声就来了,好在这棚顶盖的足够结实,用了好几层竹席和稻草,即使急雨敲打,也是一滴不漏。
谢蓝衣拿开被子,走去门口上了门闩。
外面那么大雨,路上定然都是泥,短时间她是没办法走了,可这里只有一张罗汉床,也是没办法睡。
正在思考间,撒好石灰的魏承晏走了过来,“趁着土路还未湿透,咱们赶紧回家去。”说着过去将小泥炉的火用土埋灭了。
谢蓝衣这才反应过来,他们守在这里,本来就是为了防止居心不良的人来搞破坏,下雨天路不好走,况且现在村里人人都知道这蚕棚里夜夜有人守着,更不会有人过来了。
谢蓝衣暗叹了口气,今日她是怎么了?一来找魏承晏,脑子都变得不好使了。
她拿起立在门边的油纸伞,抽出门闩,狂风倏地将门吹开,矮几上的烛火也被瞬间扑灭,四下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谢蓝衣冻得直打哆嗦。
魏承晏走过来将自己的外衣脱下披在她身上,“咱们快走。”
谢蓝衣推拒道:“不用给我穿,我不冷。”
“别逞强了,你人都在打颤。”魏承晏坚持给她穿上。
谢蓝衣:“……”
两人走出蚕棚,魏承晏将门上了锁。
谢蓝衣打开油纸伞,雨下得不算大,风却刮得厉害,还不是一个方向,油纸伞根本打不住两个人。
就在这时,魏承晏突然绕到她身前蹲下,“上来,我背你。”
“不用。”谢蓝衣几乎是下意识地脱口回绝,心跳陡然变快了许多。
魏承晏却嫌弃道:“你走得太慢,等我们回去这路早被淋透了。”
谢蓝衣一听,顿时来了气,魏承晏这话不就是在嫌弃她腿短吗?
“那你背吧!”她气鼓鼓地道,向前一步环住魏承晏的肩膀,任由魏承晏背着她,反正累得又不是她。
隐隐约约,她仿佛听到魏承晏笑了一声。
春季的雨天总爱打雷,伴随着一道道闪电,黄土小路被照得泛银光。
谢蓝衣左手抓着魏承晏的肩膀,右手打着油纸伞,若无不识趣的歪风,如此打伞,一滴雨也落不到他们身上。
只是魏承晏走得实在是太慢了些,趁着一道闪电,谢蓝衣回头望了一眼,走了这么久,他们竟然还未走出百米。
这让谢蓝衣忍不住在魏承晏耳边调侃起来,“看来你腿也没多长。”还没有她自己走的快。
魏承晏轻笑道:“背上有个仙女,摔着怎么办?”
谢蓝衣冷不防一噎,简直无言以对,魏承晏何时变得这么油了?
静默了一会儿,魏承晏忽然问:“怎么不说话?”
“你以前也经常背别人吗?”谢蓝衣未经思考的脱口而出,问完就后悔了,她没事问这干嘛。
“没有,就背过你一个。”魏承晏嗓音低沉含笑,带着一丝缱绻意味,“以后也只背你一个。”
谢蓝衣按耐着疯狂加速的心跳,尽力保持着冷静,“你知不知道这话很容易让人误会?”
原本魏承晏那日对张大婶说他是她的未婚夫,家里人已经暗中把他们当成是一对,刚才那句话若是让别人听了,只怕更坐实了他们的关系。
“误会最好,我是认真的。”魏承晏突然正色道。
谢蓝衣脑袋嗡地一声,彻底懵了。
魏承晏依旧走得很慢,再开口时,已是开玩笑的语气,“像我这样长得不算差,干活不算慢,还不要工钱的,这村里可找不出第二个,连小鹿都说喜欢我,咱们都是穿越过来的,一起生活了这么久,你确定不考虑考虑我?”
如果说魏承晏刚才那句话说得还不够明确,那么现在这番话,谢蓝衣就是想找个理由辩驳都找不到了。
魏承晏这是在向她表白,并且很直白。
至于魏承晏从何时对她有这种想法的,谢蓝衣不知道,但自己确实是越发的依赖他了。
在魏承晏身上,她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安全感,这种安全感,让她每日每夜都异常踏实。
已经得到的东西没有人想再失去,不然她也不会大半夜的徒步来地里找他。
更让谢蓝衣没想到的是,在听到魏承晏的表白后,相比于惊讶,她心里的喜悦更甚。
若是能一直这样,似乎……也挺好的。
谢蓝衣咬了咬嘴唇,脸颊贴在魏承晏的肩头,这一刻,她连雨声都听不到了,只有自己砰砰乱跳的心声,又急又快,各种心思交缠在一起,几乎要拧成麻花。
该怎么回答?同意?会不会太急了些。
不同意?好像又有点不舍得。
“怎么样?想好了吗?要不要做我女朋友?”魏承晏的声音再次传来,口吻轻快随意,就像是在问“你吃饭了吗”这种话一般。
然而谢蓝衣还是察觉到了他话中的紧张,她没有回答,而是问了句:“你今天是生我气了吗?”
“是。”魏承晏坦白道。
谢蓝衣的心顿时一沉,他们还没有在一起魏承晏就敢和她生闷气,若是在一起了,岂不是更厉害。
“我生你的气,气你永远学不会对自己好。”魏承晏不满又带着几分委屈地道,“明明有好衣裳,非要留着以后穿,大哥大嫂他们又不是外人,你即便不说他们也能理解,但你自作主张这样,他们若是知道了,也只会觉得你是真把他们当外人了。”
魏承晏这番话简直说得上是振聋发聩,谢蓝衣之前只想着以后给大哥大嫂买了新衣裳后大家再一起穿,却从未想过大哥大嫂知道后会作何感想。
如果她是大哥大嫂,毫无疑问,只会觉得是把他们当外人了。
谢蓝衣闭上眼睛,闷声道:“这件事是我考虑不周,以后再有这种事,你一定要及时提醒我,还有……”谢蓝衣顿了下,“以后你若是敢对我不好,我一定会告诉大哥大嫂。”
魏承晏脚步猛然停住,“你你、你这是同意了?”他心潮澎湃不已,连说话都结巴了。
“嗯,同意了,你快些走,我困了,想睡觉。”
“好好好,现在就走,马上就到家。”说着魏承晏已经重新迈步向前走,每一步都迈得又大又稳,脸上笑容随着他的步伐彻彻底底地绽放开来,灿烂耀眼。
谢蓝衣听着打在油纸伞上的雨滴声,感受着魏承晏身上热烈的体温,狂跳的心脏至今都未平复下来,不仅如此,心脏外像是淋了一层蜜,让她全身又甜又暖。
她满心餍足,想着今晚上发生的一切,嘴角微微扬起,想着想着竟真的睡了过去。
雨不知是何时停的,谢蓝衣醒来时,外面天空湛蓝澄澈,大地焕然一新,空气里满是鲜草的清香。
好在地面上没有积水,不妨碍喂蚕收桑叶。
如今蚕宝宝越来越大,集中精力好好养蚕才是要紧事,因此谢蓝衣并未告诉大家自己和魏承晏的事。
一是大家早就将他们默认是一对,二是觉得他们关系才刚确定,不够稳定。
用过早饭后,她和大家一起去了蚕棚,昨夜洒过石灰,进去时里面并无潮湿气。
走近蚕架查看,蚕宝宝已经长到了三龄,体型变大了许多,为了方便它们活动,必须要将它们分散挪到空竹匾上。
等长到五龄,蚕棚里的竹匾就能全部装满,一个竹匾约摸三千五百只。
谢蓝衣先是和银珠一起清理竹匾下面的蚕沙,等清扫干净后再将蚕一点点挪开。
刘空梅提着一筐鲜桑叶进来,一脸纳闷的神色,“今儿太阳真是打西边出来了,也不知道碰到什么好事了,魏小弟看见谁都笑,怪瘆人的。”
听到话的银珠一副看戏的样子看向谢蓝衣,谢蓝衣假装没听见,目不斜视地清理着蚕沙,嘴里说道:“这蚕沙我们可以留一些,洗晒干净做枕头用,正好上次陈氏布庄送我们那匹棉布还在,拿来做枕头刚刚好。”
银珠刚想打趣谢蓝衣,一听这话,立时起了好奇心,“这蚕沙还能做枕头?”
“能做,挑出里面杂碎的桑叶,还有大块杂质,把蚕沙放进锅中干炒,炒完洗晒一遍就可以了。这东西除风祛湿,和胃化浊,是很好的中药材。”
“啊?这东西是药材?”银珠惊异不已,从开始养蚕,她每日都能清出好几筐的蚕沙,而这些蚕沙,全都被她毫不留情地倒进地里当肥料了。
刘空梅反应和银珠一样,她一脸心肝肉疼地道:“既然有这么多好处你怎么不早说?之前的可全都扔了,哎呀,那肯定能值不少钱,你也太不会过日子了。”
谢蓝衣解释,“咱们这么忙,哪有空闲去管蚕沙,顶多留些自己用。”
刘空梅立即道:“那今日的别扔了,都收起来晚上带回家,明日我炒了给大家做枕头。”
谢蓝衣也正有此意,将收下的蚕沙全部倒进了布袋里。
就在这时,棚外传来了谢成山高昂洪亮的声音:“妹子,大伙都问明日收多少斤桑叶?”
他话音刚落,魏承晏的声音随之响起:“大哥你小点声,别吓着蓝衣。”
谢成山无奈道:“我就是正常说话。”
魏承晏郑重其事地道:“你声音太大了,蓝衣不惊吓的。”
谢蓝衣:“……”